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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从哪天起，开始喜欢喝淡茶，玻璃杯子里，只捏两三枚、三四枚茶叶放进去，改改水的味道就好，看着稀疏的茶叶在热水里晃荡，觉得内心舒服不少。
以前喜欢喝浓茶，越浓越好，恨不得一口下去，眉毛皱成一股绳。喝浓茶带劲啊，有精神，可以熬夜不睡。许多男人都有这个经验，茶要喝浓的，酒要喝烈的，唱要唱豪迈的，交朋友要交那种可以勾肩搭背的……觉得这样的人生，才是属于真男人、真爷们儿的。
这些，其实都是和自己喜欢热闹有关。以前喜欢热闹。青少年时喜欢往街道中心扎，哪儿人多往哪儿去，逢年过节也不耽误在街上奔。喜欢与朋友们啸聚，喝酒玩牌，彻夜不归，生怕睡下的一霎那，坠入凄冷梦境。
可是现在，已经不再与朋友勾肩搭背了，这么说倒不是因为没了那分亲近感，而是觉得见个面，点个头，有话就聊几句，没话喝几口酒，觉得累了就起身告别，这些其实都是很自然、很自在的事。没有行动的动力，也就没必要紧握双手、摇晃膀子、打着哈哈，跟演戏一样。
开始逃避人多、拥挤和热闹，想到出门要开车就头疼，怕堵得喘不过气来，整天想着周末赶紧到来，好带着孩子躲到深山里捉虫子玩。以前读郑板桥写竹子的诗无感，现在无论何时看到院外墙内有几株竹子上长着一些稀疏的叶子，就忍不住端详一会，觉得竹子实在是最可爱的绿色植物。
自己对生活宽容了，对外界就开始挑剔起来，一挑剔朋友就少了。以前呼朋唤友，现在想起来那分豪情固然有真情在，可也有虚意的成分。有朋友愿意奔你来，是因为看着你貌似厚道，好说话，能演好“好兄弟”这个角色，后来才发现你这人怎么变了？
的确是，人变了，心境也变了。不爱喝的酒不喝了，自然，不爱见的人也就不见了，这个变化和年龄有关，也和追求有关。有曾经走得挺近、勾肩搭背过的朋友觉得委屈，后来自己想明白了，觉得也挺好，关系稀疏了，情感反而更舒适起来。于是，疏远过一阵子的朋友，彼此想通了，又再次聚在一起，总算找到君子之交的感觉了。
植物和植物之间，得有距离，不然总是争抢阳光和水分，虽然凑一起看着绿意盎然挺喜人，可一旦遇到残酷天气，就显不出好来了。人和人也一样，能站在一米远的，就别站10厘米近，太近，彼此呼吸都听得到，空气难免变污浊。退一步海阔天空，也可以用来说友情。
稀疏的反义词是浓密，干瘪的反义词是饱满，可我能接受稀疏，却接受不了干瘪。就像茶叶在热水里泡着那样，看着起起伏伏就那么几枚，但却被水浸润得很赏心悦目，若是多少热水都无法改变茶叶的干瘪，恐怕它也该被抛弃了。
所以，请原谅不再与你勾肩搭背，也请相信在这个无情无义的城市，我们仍然都还是有情有义的人，只是很多事情，无需表达，也无需验证了。男女的情意产生于若即若离，男人之间的情谊恒久于不说自知。谢谢那些沉默着却保持微笑的朋友，我们不用再借外在的形式给友情增加光芒了，友情本是没有光芒的，如同月光下的竹叶一样，只是清新的存在。
韩浩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