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进化论差点就报销在西方古老的相面术上。话说那是公元1831年的12月,在英国,一个叫查尔斯·达尔文的家伙出现在即将启航勘察南美洲的贝格尔号战舰前,准备开始自己的生物考察之旅。
而迎接这个剑桥大学毕业生的是当头一盆冷水。
舰长菲茨·罗伊见着了他,根据相面术,判断眼前这小兔崽子根本不适合上船。多年后已成为杰出生物学家的达尔文还耿耿于怀地在书里记了一笔:“他很有信心自己可以根据长相判断出一个人的性格,于是他非常怀疑,鼻子长成我这样的人,能不能有足够的精力和意志力去完成这趟航行。”
这话咱们中国人听着可能都会觉得耳熟。与“看面相”差不多,西方相面术同样历史悠久,且一度在广大人民群众中影响力广泛。古希腊就是这方面的前锋。但和“天庭饱满地阁方圆”这些准则不同,西方人们把所知的动物都相到了人面上,根据与动物类似的特征去判断人的性格。
譬如,一个人要是长了张马脸,他就是忠诚、严肃的,要是长一鹰钩鼻,那就像老鹰一样大胆、高傲。
我们现在也不知道达尔文是长了一狐狸鼻子还是猪鼻子,以至于船长对他如此嫌弃。觉得船长搞笑吗?可是读一读那个时代歌德摘录的相面先生的话,看起来可是颇有道理的样子:
“鼻子突出,但缺乏棱角,伸出的上唇稍向鼻卷,而嘴巴紧闭,表现出他趣味之丰富及多愁善感。下半张脸表现出肉感、怠情和疏忽大意。从侧脸的轮廓全体,看出他是坦白、诚实和富于人情味的人……”
就像现在朋友圈里的各种“养生大法”“不得不读”,在那个时代,这些知识是戴着“科学”的面具流传于受过良好教育的人群之中的。譬如写下这堆话的相面术大家拉瓦特尔先生,就被歌德称为“跟我有亲密交谊的朋友中最卓越的一个”。
那相面术究竟有多靠谱?也许与你想的不同,就在不久前,美国科技类杂志《连线》上尚有专栏文章在一本正经讨论这个问题,而作者还给不出结论:要说它完全不靠谱吧,不止一个实验证实,人类在“以貌取人”时,对陌生人性格的判断要比随机瞎猜的更准确;但要说它靠谱吧,也没有哪一条是百分百靠谱的,历史上还有杀人犯是个长着可爱娃娃脸的男人啊!
唯一确定的就一点:用相面术去判断任何一个人的性格都有可能是完全错误的,所以还是别太信。
但在那些与相面术有关的故事中,最令人惊讶的,也许是这些飘渺的观念如何影响了人们的生活。比如在1831年的那个冬日,眼看达尔文就要被船长赶下船去了。
就在这全人类与进化论几乎要擦肩而过的瞬间,达尔文的饱满的额头入了船长的法眼。
这也许足以让许多科普作家捶胸顿足:打败“鼻子长得不吉利”这种念头的并非更靠谱的观念,反倒是一个更“吉利”的大额头。不管怎样,达尔文被额头拯救,获得船长恩准开始环球博物考察,写出一本把虔诚的基督徒船长气得鼻孔冒烟的《物种起源》;西方相面术不断升级换代,逐渐成为心理学和医学研究者们时不时拾掇一下的话题(比如研究一下脸庞宽的男性是不是雄性激素更高)。而如今这个时代,还有被相面术影响人生的人吗?
就在农历羊年即将到来的时候,写了十年历史小说的作家马伯庸突然就追根究底了一回“为啥大家都说属羊的人命不好”?
顺着古书一路找下去,他得出的结论居然与西方相面术撞到了一起:汉朝时羊还是吉祥的象征;在明代,原本是相书上记载的类似“眼睛像羊的女子命不好”之类的观念,不知怎地以讹传讹,成了“属羊的女人命不好”,再传下去,就成了“十羊九不全,一人坐殿前”了。
也差不多在春节时,几家外媒也都注意到了:为了避免生下“羊宝宝”,中国医院里孕妇们扎堆等着提前剖腹,甚至咨询流产的人数也有所增加。南京妇幼保健院此前最高纪录是在龙年的19123例分娩,而马年这一纪录则被刷新到了两万多例。
想想这浩瀚的一大群人,所有奔波的缘起,就是一千多年前某本相术书上的一句“羊睛四白定孤孀”。
现在回看历史,在登上贝格尔号之初,达尔文面对的审视似乎有些荒唐。可仔细想想,我们距离那时,又有多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