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受过专业培训的资深护士,我妈是非常讲条理、信科学的。从小到大,我没少听她说起细菌、病毒、消化系统这些词儿,也没被喂过任何中药草药。
但在很多个夜晚,当我们一家人聚在一块儿聊天说话看电视时,她总会默默递给我一颗核桃:“给,补脑的,吃了聪明。”
咦?好像哪里不对。
很多年后我才意识到,“核桃补脑”这一说源自古代中医“以形补形”的思想:核桃既然长得像大脑,那就试试看用来补脑呗。至于逻辑在哪呢?不管!它们如此自然地流淌在生活中,与其说这是一个医学信条,不如说是一段温馨的童年记忆了。
有意思的是,这并非中国人独有的记忆。
“(对于植物)我们无法凭借意念去了解它们的生理结构,但却能够凭直觉去感受它们所指向的物体。”16世纪,德裔瑞士医生帕拉塞尔苏斯就是这么去“感受”大自然的。
比起古代中国人,古代欧洲人有一个更充分的理由去相信“以形补形”的理论:既然上帝创造万物,赐予满山青葱,草本无数,那仁爱的他老人家一定会让一些植物长成我们人体器官的样子,给我们提供线索吧!
于是,药剂师们要做的事情,就是从植物的形态上领会出上帝的意思。
真乃一个重责大任!
在这个欧洲版的“吃啥补啥”谜题里,人们领会到了什么呢?显然,石榴能让人多子多孙,红色的植物能够补血活血。正好还有一种名叫血根草的植物,根茎被折断后会流出类似血液的红色汁液,干脆就被拿来治疗血液病了。紫草的种子形状像毒蛇,那就用来治蛇毒。要是被蝎子蜇了,就得用天蝎草盘绕的茎蔓来治。最“躺着也中枪”的是虎耳草,不知哪个细心人,发现它生长起来能把挡路的岩石都劈碎,于是,它就被用来治疗结石啰。
另一味很有名气的药是小米草。它直接被欧洲学者们给拎到了17世纪的面相书里面,跟人类的眼睛画在了一起。可想而知,这种花就是用来治疗眼病的了。
另外,咱们这专栏也提过好些“吃啥补啥”引发的悲剧。譬如马铃薯刚刚被引入欧洲大陆时,因为长得太像麻风病人肿起的手,导致没人敢吃它;而欧洲神草曼德拉草呢,因为根块长得像人形,被认为能治疗不孕不育并且有神奇的催情作用,但奇效其实是因为这草有毒;最可怜的是番茄,因为果实长得像曼德拉草,枝叶长得又像魔鬼的爪子,直到18世纪,北美虔诚的传教士都不敢吃它,怕被勾起了淫念。
想想那画面,可真是。
虽然我们很担心那些吞了虎耳草想要治结石的病人他们后来还好么,但必须摸着良心说,考虑到那个时代医学的水平,这些“以形补形”的草药并非都不靠谱。至少小米草确实含有能够治疗眼部感染的成分。另一个例子是,因为长有虫子形状的叶子,马齿苋被古代北美印第安人的一支——切罗基人认定是能够治疗寄生虫的。而这竟然也是对的。
话到这边,我们已经从欧洲说到了北美印第安人。事实上,未必需要信仰上帝,在“以形补形”这个观念于西方流传开以前,还有很多地方的古老文明都是循着这一条原则去找草药的。
因此,也有学者推测说,或许最早总结出“吃啥补啥”这一条的古人,并不是一时兴起要找灵药,而是想法子把已经发现的草药印在记忆里不要忘掉。毕竟,当一个民族还没有文字的时候,在“满山青葱”与“无数草本”中独独要记住那一株草药的神效,也只能依赖形状了。唯有如此,那一株灵药,才能成为世世代代的部落人的记忆。
很自然的,当现代医学发展起来以后,“以形补形”的学说就渐渐没人提了。不过,这种古老的学说却很有可能在不经意的地方影响我们的生活。
这又得提到一帮脑洞大开的科学家了。
话说在美国,人们每年大约要花费50亿美元用在购买草药补品上。大家都知道现代药物有毒副作用,而草药嘛,是来自大自然的,安全!
然而这种想法有一点小问题,就是美国的食品和药物管理局(FDA)可以监管每一款处方药的疗效和副作用,却管不了草药补品,充其量就能保证它们“无害”而已,一点不过问细节。
于是一伙科学家登场了:因为好奇这些草药补品在市场上的具体情况,他们居然想出了用DNA去检测它们的方法!
这下可好,一堆米粉、大豆、杂草就这么现了原形。标注了提取能治疗抑郁症的西方传统草药圣约翰草精华的补品,其实是米粉和泻药;用于治疗感冒的紫锥菊补充剂,其实是碾碎的杂草。而另一款成分标注为“银杏”的,据称能够提升记忆力的草药,则悄悄地添加了另一种成分,让科学家们倒吸一口冷气:万一有人坚果过敏,吃了这个不就完蛋啦?
你可能已经猜到了,被认真负责的草药商人搀和进这款“加强记忆力”的天然草本药物里的,不是别的,就是我们熟悉的补脑坚果——核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