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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05月22日 星期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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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者工厂亲历记:流水线上的青春

本报记者 庄庆鸿  来源:中国青年报  ( 2015年05月22日   06 版)

    《中国新工人:文化与命运》的作者吕途,曾走进江苏某市的多家电器企业,和工人们吃、住、工作在一起。她讲述经历时,常得到青年打工者的感叹:“我在厂里工作时感觉不到,听她一说,一下子很有触动:‘哦!原来是这样的!’”

    近日,中国青年报记者访谈了吕途,了解“流水线上的青春”。

    流水线工人什么样

    中国青年报(下简称“中”):您在流水线上的第一份工作是什么?

    吕途(下简称“吕”):我在第一家电子厂的岗位只有一个动作:把手指形状的标签,贴在电脑屏幕的前框上。我算了一下,8个小时内,我贴了2620个,平均每个11秒。

    标签上的手指一定要指到电源开关的标识处,不能太近、不能太远、不能斜。虽然简单,但在流动的生产线上,跟着移动的产品快速贴好,还是有一定难度的。一开始,我贴出了很多不合格产品,都得返工。我就很紧张。

    中:流水线上的工人,压力大吗?

    吕:生产线上的工作强度和紧张度是非常大的。每个岗位的难度不大,但是生产线运动的速度快。一个工位做的产品不合格,就会影响整条生产线。

    比如,我们线上有15个人,前几个工位是男工,他们负责把品牌、标识印刷到电视机或者电脑的前框上;接下来的一个工位由一个大姐去油污,用一个高压气枪把灰尘吹掉,如果上面有手指印或者油污印就用布沾着防白水来擦拭。

    接下来就是我,我后面的4个工位的工序是贴透明的防护膜。如果我的标签贴歪了,而下一个人又没发现,等到最后质检人员检查出来了,不仅我要重新贴,我后面的工位也得重复操作一遍。这时工人间会彼此责备,也会给出错者以很大的压力。

    一个“没有名字的世界”

    中:很多人提到大企业流水线上的打工者,都会联想到“富士康跳楼事件”。您在体验中会感受到压抑吗?

    吕:是的。那种压抑会让一天的日子非常难熬,早上还没有迈进车间大门,就已经觉得很累了。这不只是我个人的感受,那时每天和我一起坐公交车上班的小伙伴也是这样的感受,她说:“工作还没有开始,我已经厌倦了。”我在一家台资企业看到,宿舍楼和餐厅都有防跳网,楼梯中间的空隙处也有防跳网。

    还有一个很深的感受就是,工厂会制造一个“没有名字的世界”。

    我从中介借了身份证到劳务派遣公司,一开始很担心自己记不住名字,但后来发现,除了点名,没有人再会问我名字。我是谁完全不重要,我只是众多求职者之一。

    到车间里的时候,我也不知道谁是谁。我通过衣服判断出了车间主任,通过行为判断出了线长。没有人跟你自我介绍。线长也不会称呼你的名字,就是点你一下,或者“哎”一声招呼你。这种忽视和无视,会带来对劳动者权益的剥夺。

    比如,在和派遣公司签合同的时候,这种氛围让打工者没有提问的勇气和机会,很多人连看都不看就签了,就算看了,也没有空间去质疑。

    中:那有没有感觉到被尊重的时候?

    吕:印象最深的是一家德资企业人力资源部的陈先生。他给新员工做安全培训,一进门先说:“下午好!”然后对着我们90度鞠躬,稍停顿,才起来。

    他经常会“跑题”。比如突然问:“现在的100块钱十年以后相当于现在的多少钱?”我们有人说10块,有人说1块。他说:“为什么钱越来越不值钱?因为人的欲望的膨胀超过了财富的增长。”他又说:“钱买不来命,也买不来声誉。如果我们公司的产品出了质量问题,影响了声誉,那么这种损失用钱是补偿不了的。”

    在培训最后,他说:“我想送给大家一句话:下班慢点儿走!”他重复了5遍,接着说:“现在充斥人们视野的都是:更高、更强、更快,所以我要强调下班慢点儿走。这和质量管理相关,我们下班之前要把各项工作都检查好再走。”

    我问其他人对这位陈先生的看法,一个女工友说:“他给我们鞠躬的时候,我都不敢看,都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机械化外的温暖亮色

    中:据您所见,流水线上人与人的关系是怎样的?

    吕:生产线上人与人之间很少有社会关系,大都是机械化、工具化的关系。当然,人毕竟是人,无论工作多么紧张,人与人之间还是会产生互动,也有积极的一面。

    比如有一天夜里,我被临时安排了一个岗位。我前一个工位的男工负责热熔电脑前框上的螺丝,我负责把热熔之后的产品从机器上拿下来,给下一个工位。进行热熔的机器设备非常简陋,通着电,看起来像开膛破肚似的。我第一次接触这个,看着很可怕。

    突然热熔器出了问题。男工就停下来检查,把手伸到机器里面。我用特别恐怖的眼神看着他每一个动作,担心热容器万一压下来怎么办。男工友就跟我开玩笑说:“我没事的,只要你的手不要伸到下面来就可以了。”当时已经是后半夜了,非常疲劳,特别难熬,但是他的一句话带给我许多温暖。

    中:除了语言关怀,打工者之间也会有互助行为吗?

    吕:有的。记得有一次,我被安排去安电源开关的按钮,忙不过来时,面前堆积了一些产品。相邻工序的男工看到了,有时候就腾出手来帮我扣上一个。他帮我的时候,看都不看我一眼,也不说话,好像什么也没有做一样。我心里特别感动,但看着他的表情,又无法表达感激之情。在流水线上时,彼此之间交流很少,经常面无表情。在这样的氛围下,我只能把谢谢装在心里,说不出口。

    玩手机是主要娱乐,易感孤独寻求“作伴”

    中:青年打工者在工作之余,有什么样的文化娱乐活动?

    吕:在车间休息时,所有人都低头玩自己的手机。回到宿舍,不少人上网玩游戏、看娱乐片。

    不少企业都设有阅览室。我去打工体验的一家台资工厂,宿舍登记处的大厅里有很多排书架,大都是空的,只有一个书架上凌乱地放着几十本书。我去的德资厂也有一间工会阅览室,但是普通工友不会进去。我访谈的重庆富士康等企业的青年工人告诉我:“没有时间去。”

    有的女工会去K歌,我认识的一个“90后”打工妹则可以一个晚上都玩“QQ炫舞”,在网络上虚拟跳舞。

    中:您觉得青年打工者孤独吗?

    吕:在工厂,我发现一个普遍的现象,就是“作伴”非常重要。几乎所有女工都是三三两两走在一起,或者男女朋友,一起上班、吃饭、下班、逛街,永远需要有人作伴。

    跟我住在同一个宿舍的两个甘肃小妹妹,老家是同一个村子,一起上职高,又一起打工。她们无论进哪个厂,可以不分配在同一个产线,但是如果不分配在同一个车间、不能一起上下班的话,她们就宁可离开。在她们看来,作伴比工作要重要。我觉得这是一种用浅层次的作伴,来化解深层次的孤独。

本报记者 庄庆鸿 来源:中国青年报

2015年05月22日 06 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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