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3日,北京乐活净田农庄的红谷子丰收了。“乐活先生”王申福在微博上记录:“天气晴好,在人们观看阅兵直播的时候,我们抢收了红谷子。如果天气好,晒两天就能磨米了。”这批来之不易的小米,王申福打算先给刚生了宝宝的妻子尝一尝。就在一周前,他们还在打响“谷子保卫战”——“几百只麻雀潜伏在谷子地周围的玉米地和树林里,伺机掠食已经成熟的谷子,而天气阴沉、小雨时断时下,又不能收割,10亩地里安排了4个人,边割草边轰麻雀,根本不管用”。
用王申福的话说“谷子虽粗种起来却麻烦”——有机种植需要广种薄收,谷子的苗最高也只有10厘米,薅苗时甚至要成天跪在田里,“谷子易倒伏,不用除草剂的农田野草多,好不容易长成还要被鸟吃两成”。
这位已经创业12年的老创业者如今生活得像农民,虽然经营的是个“小农庄”,但令他高兴的是田地越来越有想象中的样子:宿舍被繁花包围,小鸡们逍遥地在土里刨食,玫瑰花自开自落。
一心想种田的企业高管
王申福从年轻时起就和农业缘分匪浅。
1986年从北京农业大学(中国农业大学的前称)毕业,王申福选择了去西藏支边教授畜牧学,回来后娶了南京农业大学毕业的妻子。2004年创业前,他在中国农业大学的校办企业任市场总监。
王申福从亲戚那里接手了经营不好的农庄,他觉得自己这个改变一生的决定很“理想化”,不同于城里人对田园生活诗一般的幻想,从小在农村长大让王申福“痴迷”于土地,把童年的理想变成现实,他觉得满足。
但2005年暴发的禽流感让王申福挨了当头一棒,农庄也因为成本高、市场小连年亏损。到2009年,他甚至赔光了上百万元的积蓄,不得不重新去企业“打工”养家。直到2010年食品安全成为热门话题,他又按捺不住辞了职。王申福的执着在妻子张姗姗眼里别有魅力,虽然“他随便去一家企业卖饲料都比办农庄挣得多”,但对于丈夫的决定张姗姗十分支持。她会陪着王申福一起上山下田,“虽然辛苦,但很踏实。这种亲近大自然的感觉我俩都喜欢”。
这次王申福在北京郊区租下了2000多亩荒山建起乐活净田农庄,除了养鸡,还种上了食用玫瑰等作物。如今花田边种满了绿豆,红谷子和牵牛花缠绕在一起生长,玫瑰园里套种的玉米虽然并不会带有玫瑰的香气,但还是让来访的宾客食指大动。
玫瑰园带来的收入每年能达到二三十万元,但比起几百万元的投入依旧是杯水车薪。让王申福坚持下来的是顾客的热情。乐活净田农庄的很多消费者不是有钱人,甚至有些是上有老下有小,还在租房子的一批人,但这群顾客的相同点是关心自己家人的身体健康以及社会和环境。经过和消费者的接触,他发现“儿时的味道”这种口号并不能打动用户,反而讲清楚用没用农药化肥、没有转基因会获得欢迎。他会在微博上对农庄的生产进行直播,同时与消费者互动沟通来调整生产、经营措施,并对消费者进行农业生产知识的普及。“我们刚从农业社会走到工业社会,有不少人还有乡村情结。”这点让他很欣慰。
如今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成了常态,为了早晨5点起床,王申福往往晚上9点就要入睡。睡前仅有的几个小时也和娱乐无关,因为第二天需要快递出去的新鲜肉制品,头天夜里要进行封包。“农人要学会苦中作乐。”王申福不讳言辛苦,他的一张置身于火红谷子地中的照片曾在微博中被网友赞为“美极了”,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收谷时的酷暑暴晒会让人中暑,脱粒甩出的谷壳则会粘到皮肤上瘙痒难耐。
虽然过的是农民一样的生活,但淹没不了王申福骨子里的浪漫,他喜欢在山坡上看着农庄一年四季不同的景色,“这可是城里绝对没有的”。
用现代的方法做最潮的农事
为了在化学农业和刀耕火种间找到平衡,科班出身的王申福成了“读书狂”,学农的他几年间不仅把政策、机械领域钻研了遍,最近农场新建房屋,他又开始读起建筑方面的书。
为了驱赶麻雀,乐活农庄用过稻草人、充气塑料老鹰、电子驱鸟器、电子鞭炮、电喇叭等多种方法,被麻雀们一一“破解”后,王申福今年又想出了二踢脚发射管的点子——可以安全地把二踢脚发射到50米外的空中炸响惊走麻雀,担心这一法宝也会失效的他最近还开始考虑用无人机驱赶麻雀。追求现代化的思路也被用在了养鸡场的建设上:已经拥有6000多只鸡的乐活农庄最近开始进一步扩张规模,改善机械整理水电设备的同时还要增加养殖数量。产出来的鸡中有30%做了精细的包装,一只鸡切块成4份后独立密封,即使价格贵了10元依旧许多人趋之若鹜,“因为大家吃着方便了”。他购进台湾产的纯露蒸馏器,用新鲜采摘的玫瑰花加工玫瑰纯露,以增加玫瑰花的经济价值。
“乐活先生”最潮的举动还不止于此。他曾在网上发起众筹活动招募“净田社员”。结果让人吃惊:原本打算筹款50万元最终收获了数百人汇来的200多万元。这让他“真的有点懵,所以这钱我也没敢乱动,只是先把‘净田舍’建了起来”。
“净田舍”是几幢类似于村中大队部的房子,在王申福心中,这是“村里最宽敞的房子,有很多美好的回忆”。净田舍内部的装修比起老村宅精致了不少,除了有几间开辟为客房外,大部分是为农庄的员工们准备的宿舍,“让他们有个安身立命的场所,也为了能吸引年轻人”。
修建中也有让他无奈的时刻,身边人总问“是不是农家乐”,这正是王申福想要区分的。在他看来很多人表面上把消费者当上帝,把农场做成农家乐似的娱乐场所,消费者来烧烤、放焰火、摘菜,最终导致整个农场变成第三产业,失去了为市场供给食物的根本属性。
这也正是王申福经常会婉拒拥趸前来体验的原因。“清鸡屎又脏又累,拾鸡蛋是有危险的,摘玫瑰花必须要在清晨7点开工,有刺有蜜蜂不说露水还会把衣服完全打湿。”坚信心灵鸡汤式的写意农家生产不出真正让人消费的农产品,如今的他为了农产品的质量甚至有了“强迫症”:为了给鸡找无公害的饲料,他会跑遍周围熟悉的村庄收购无公害的玉米;小鸡们每年要吃的30吨大豆饲料,是他跋山涉水从妻子的东北老家拉回非转基因大豆自己加工的。
“乐活先生”也有忧虑
王申福觉得自己过得蛮“乐活”:看着玫瑰花一天天长大,偶尔抓到一只偷鸡的獾也会送到远处放生。一片祥和中最让他气愤的,是“一些新农人轻生产而重营销,把二流产品卖出一流价格,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有时候妻子也会被他这分认真逗笑,“别人觉得钱比较重要,他反而不计较这个,对朋友对事情总爱提‘正义感’”。
王申福自己却觉得对待农业必须要踏实。一场大旱可能就让已经秀穗的玉米全部夭折,一场虫害就能让旺盛的豆子颗粒无收。更折腾人的是脆弱的市场,他曾经自嘲想要快速破产一定要来种地,“一亩地一年赔2000元很轻松,承包100亩地,3年下来,赔百八十万不是梦”。
这种“焦虑”直接体现在了年轻员工的招聘上。王申福的老员工全部都是纯正的老农民,今年好不容易招来了3个年轻人,“几个月后能留下的只有一个”。他对此倒并不奇怪,“我52岁了,是这个村里最年轻的‘农民’,种地的老人都是因为惯性或者实在为生活所迫,稍微有其他生计的人都不肯困在农田上。年轻人都希望有收入,又怎么能强迫他们干自己不喜欢的事呢?”
如今王申福自己家已经基本自给自足:各种肉菜米面基本都有,偶尔缺少的蔬菜肉类也可以去有机农夫市集和农友换购。让他忧心的是隔壁村子把农民的地都收了统一流转,只有几家坚持不交的地块间杂其中长出了很棒的玉米;村里收的地都种得晚,勉强种了玉米看上去还是黄色,地头扔了很多除草剂。由此他经常会发愁,到了2027年本轮土地承包结束时,还有谁会种安全的粮食给大家吃呢?
实习生 程盟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