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长江,四川内江人,新闻界的老前辈。他早年受进步思想影响,曾参加南昌起义,后来又在多家报纸发表文章,引起《大公报》注意,专聘他为《大公报》撰稿。1935年5月,范长江以《大公报》旅行记者的名义开始了西北之行,从上海出发沿长江西上,经四川江油、平武、松潘,甘肃西固、岷县等地,两个月后到达兰州,又向西深入到敦煌、玉门、西宁,向北到临河、五原、包头等地进行采访,完成了著名的《中国西北角》一书,之后正式成为《大公报》记者。1949年后,范长江曾任人民日报社社长。基于他杰出的贡献,中国新闻界最高奖“长江韬奋奖”中归属记者的部分“长江奖”就是以他的名字命名。
1935年到1936年,虽然“七七事变”尚未爆发,日军在华北早已蠢蠢欲动,同时对我国西部地区时有挑衅之举,对内蒙古更是觊觎已久。正是在这个时段,《大公报》派完成西部之行不久的范长江,到察哈尔绥化地区(今内蒙古及周边地区)采访。在绥化,范长江记录了“百灵庙战役”的情况;又从阿拉善旗进入额济纳旗侦知日军将对此地区有所动作,穿越千里瀚海,发布了消息;在西安事变之后,他采访了我党代表周恩来等,并到延安进行专访。其间,范长江写出《忆西蒙》《百灵庙战后行》《西北近影》《陕北之行》等著名通讯报道,这些报道被结集成为《塞上行》一书。
在书的前言,大公报社长胡政之说:“这本书所搜集的……虽是新闻报告性质,实际就是几页活历史”。当今人看到这些早成旧闻的当年新闻,正如胡政之所言,我们是在阅读历史的几个片段,这些尘封的旧闻,让我们牢记被侵略的历史,警策我们不断前行。
《塞上行》书中《忆西蒙》一篇,是范长江在冒着生命危险完成一次旅行后所写就的。
1935年秋,范长江本准备做南方之行,大公报社突然让他到阿拉善、额济纳去。范长江本有几分彳亍,但是社里说不要错过,这可能是最后的机会了。中国人在中国的领土上,不能自由行动,而要把握最后的机会,让范长江震惊,于是当即登程上路。
范长江化装成某商号的伙计,跟随从归化(今呼和浩特)到新疆的车队出发。车队中除了商人,还有四五十名从东北流落到新疆的义勇军家属,他们的儿子、兄弟、丈夫不甘做奴隶,与日军在东北作了殊死搏斗,而后流落到新疆,他们希望能到新疆和亲人团聚。
车队行进到阴山北坡,便时常看到日本军车来回穿梭,他们在中国的领土上一派趾高气昂。武川县是日本特务活动频繁的地区,当行进将至武川时,据其他人告知,日本别动队正向车队方向进发,为了防止不测,车队只好返回归化。回到归化,车队决定从包头一线再次出发。一路上仍是状况连连,路行黑河涨水,车陷泥中几乎出事,经过两天才终于到达包头。在包头,听说是向新疆去的队伍,又被日本特务仔细盘问一番。
出包头进入戈壁,车辆陷入沙中,不时需要下来推车。最恐怖的是发生了翻车事故,两个人被压在车底,一个青年被压坏了脸和胸肺,不断吐血;一个老人被压断脊椎,双脚失去知觉。要知道翻倒的这辆车本是范长江乘坐的,因为临时换了车,他才侥幸逃过一劫。
车到额济纳,按照报社安排,范长江要在这里进行采访不再前进。晚间,最后的聚会,车队中人都纷纷唱起歌来。范长江也唱了一首《浔阳琵琶》,唱到“沦落音同调,商贾离别轻”,大家都几乎落下泪来。经这样多困苦,多希望他们都能顺利到达新疆和亲人团聚,而范长江不能再陪伴他们,他还有更重的任务。
在额济纳,范长江拜访了当地王公,走访了学校,也感受到日本人对当地的深入渗透。突然一天,一个消息传来,让所有的人为之紧张。日军9辆军车满载军用品向额济纳进发,不日即到。范长江必须把这个消息告诉国人。但如果东返没有车辆,南去酒泉则太过绕道,于是他决定乘骆驼穿过一千六七百里的沙漠去定远营,过贺兰山到宁夏,再飞返包头。由于形势紧张骆驼不好雇,经多方努力,才终于在日军到达前一日,和两位要去定远营拜庙的喇嘛以及翻译老杜4人登程上路。
匆匆进入沙漠,没有任何地标,唯有看着山头行进,从一个山头到另一个山头。路上陈列着一具具骆驼的白骨。晚上,他们露宿在戈壁中,早上爬起发现帐篷已经埋没在黄沙中,耳朵、嘴里都是沙子。食物只有煮面片汤和羊肉,面片开锅时,成群的黑苍蝇飞赴其中,他们要就着苍蝇吃下这锅面汤。有时过于疲劳或者找水不易,就烧一点茶泡泡生羊肉吃。长途跋涉让范长江身上长满了跳蚤,这些带有回归热病毒的小虫,随时可能要了他的命。
这一切都没能打败他,但当在沙漠中骆驼突然不见时,他几乎绝望。所幸骆驼只是脱了绳索而不是被偷走,追出去几十里路又找了回来。但随后的坠驼受伤,差点真的要了命。连日奔波,脸因结了硬壳粗点而龟裂,到达定远营时,脸烂得熟人也认不出。就这样,27岁的范长江千里奔驰,用他的胆识和笔揭露了日本人的阴谋。
曹聚仁在《文坛五十年》中称赞范长江为时代的骄子,是开创报告文学的彗星。但在这颗彗星的笔下记载了中国人太多的苦难。
前几日,我也做了一次塞上行,到了人称塞上江南的宁夏,所看到的是一派祥和,全国各地的人们在此会聚。在我们的国土上,我们可以自由地、愉快地行走。走出战火的范长江,如果能看到今天的景象,不知是否也要再一次塞上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