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读多面导演伍迪·艾伦

    我得承认，我不懂电影批评，尽管我喜欢看电影。电影批评的专业性太强，没有一定的专业训练是难以上手的。现在，我要评论的《不仅仅是好莱坞》是林大庆、林睿合作的一部解构伍迪·艾伦的评论作品。它不是一部理论专著，不是一部端着架子写作的高头宏著。它更像是一部随笔或手记。它貌不惊人，但在两位作者款款道来的讲述中，读者却体味了电影知识、理论训练及修养。

    作者在自序中说：“伍迪·艾伦也许算不上世界上最著名的导演，但无疑是著名导演中最受关注的。这种关注不仅来自他的观众影迷，也来自他的电影同行。美国同仁说他是‘欧洲导演’，法国电影元老瓦尔达称他为‘纽约街头的知识分子’，新浪潮鼻祖戈达尔亲自为他做访谈；制作过有关他纪录片的导演不止一位，乐于接受采访他的同行更是不乏其人。多年来对他的关注，就像他本人旺盛的艺术创造力一样从未减弱。如今，伍迪·艾伦已经成为一个跨文化、跨界别、跨世纪的话题。”这是作者选择他作为论述对象的理由和依据。

    读过《不仅仅是好莱坞》，才知道作者所言不虚。作者选择了伍迪·艾伦的6部电影进行品评，这些电影曾被视为经典。而作者的分析令我深深着迷。如，《好莱坞式结尾》。电影公司几位高管商讨聘请导演，执导一部事关公司命运的新片子。一个女人——本片的女主人公、制片人艾丽说：“你们知道谁最适合拍这部片子吗？其实我真不想提起他，因为我不愿意跟他合作……就是我的前夫。”在我们外行看来，这个开头充满了悬念。它为影片提供了所有可能想象的空间。作者认为：“……电影就这样十分唐突地开始了。如果有什么特点的话，那就是它根本不像一个开头。”但是，作者接着说：“看到全片结尾的时候才发现，这竟是一个多么贴切而完美的开头。”我惊异于作者对人物性格的对比分析。这里有三组人物的性格反差比较：导演沃尔和经纪人艾尔的性格反差，导演沃尔和老板伊尔格人格与类型反差，前妻艾丽和现女友诺丽的品位、修养、个性反差及与沃尔的关系反差。这三组对比，几乎就是导演对演员所做的人物关系阐释的脚本。在作者看来，对比，是伍迪·艾伦广泛使用的艺术手法。

    然后他们阐释了伍迪·艾伦是怎样使用对比的。在分析《午夜巴黎》时，作者指出，由50幅日景画面、10幅夜景画面构成的巴黎风光宛如一首华丽的序曲……对于一部仅有94分钟的故事片来说，这是何等的礼遇！“这是伍迪·艾伦在向巴黎致敬，也是向艺术致敬，因为巴黎就是艺术……这秀色可餐的美景已足以令无数观众为之倾倒”。作者更要说的是：这些镜头所体现的，还仅是巴黎的躯体之美，还没有超越旅游者的视角，还远不以说明伍迪·艾伦的智慧。但接下来的事情你能做到吗？你能在一部94分钟的故事片里展现巴黎的灵魂之美，创作出一个活生生的巴黎文化蜡像馆吗？你能一下子和盘托出黄金时代与美好年代活跃在巴黎的20多个文学家、艺术家吗？这就是伍迪·艾伦的“艺术家虫洞”。而“虫洞”就是本片特有的叙事结构。

    我惊异于两位作者的讲述方式和效果。他们紧贴着电影文本，不时游离也是为了更透彻地理解文本。对《午夜巴塞罗那》《遭遇陌生人》《爱在罗马》《孪生梅琳达》等的分析，时时有精彩的解析闪现。每个题目的副标题，提纲挈领地揭示了主题和讲述的基本内容。这得益于两位作者良好的细读训练。我们知道，新批评、文本分析、文本细读等概念或观念，人们已经耳熟能详。艾略特、瑞恰慈、燕卜逊、兰色姆、韦勒克、沃伦、布鲁克斯等新批评的大师，也早已为人们熟知。作为一种新的批评方法，上世纪80年代以来，在中国曾经引发过巨大的热潮。新批评的经典著作几乎都有中译本。上世纪50年代以后，虽然新批评在西方已经落潮，但新批评作为方法的遗产，一直有人在继承，特别是大学文学教材。而我们关于文本细读的方法，确实还没有完成“补课”的任务。我们更热衷的是观念性的文艺批评，半个多世纪的批评习惯一直没有得到有效的纠正。这种现象是文艺批评难以被大众读者所认同的重要原因之一。

    也正因如此，我对林大庆、林睿两位电影批评家的这部著作充满兴趣——不只是他们对伍迪·艾伦的熟知，同时也因为他们使用的批评方法，是大众可以接受的，深入浅出的，接地气的。我愿意向读者推荐这部既有趣又深入浅出的电影评论著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