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事先的安排,岳父牵过女儿的手,把她交到我手里。他又重重拍了拍我的肩膀,这是他的自由发挥。力道控制得恰到好处,既没有一掌震伤我的内脏,呛出一口血来,又让我感受到足够的信任,还有托付。
这是我和老婆全国巡回婚礼的第三场——兰州站,经过前几轮的磨合,岳父和我都变得越来越熟练。所谓客随主便,他欣然接受男方亲属的各种安排,包括大清早的敬酒,但也有些事儿不肯妥协。我们的风俗是,婚礼仪式上,男方的父母会被亲友们打扮出各种奇葩的造型,以此烘托酒席气氛。我爸妈以印第安酋长风亮相,与扮相庄严的岳父母并肩坐在一起,着实格格不入,但他们安之若素。我岳父还是受到了惊吓,他觉得这样实在太二,也懒得说话,三把两把,把这些乱七八糟的小道具全扯掉。我心中暗挑大拇哥:“爸,干得漂亮。”
这样干不是第一次,在全国巡回第二场——岳阳站时,岳父把我的酒换成矿泉水,五十多桌客人,挨桌敬酒全无压力。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在兰州,我妈坚持我从大清早一直喝到中午。“做人要实在。”我妈说。我一时竟无话可说,只好酩酊大醉。单就做事而言,我对岳父,那是打心眼里接受,其他方面也钦佩,尤其是与子女间适当的疏离。他是个极度内向的人,从来都把想法藏在心里,能不讲出来,就最好不说。
据老婆口述,从小到大,父亲对她的管教方法,就是基本不管,偶尔带出去玩一趟,要十块钱零花,就给二十,收获从来大于预期,在她幼小的心灵里,从来也没有过别人家的爸爸。对女儿的婚事,岳父自然也有想法,本乡本土,家世清白,如果能挣大钱那就更好,不过,还是尊重女儿的感情自由。在老婆险些成为剩女之时,他也推荐了好友的儿子,女儿的同乡。在陌生的大都市,这俩愣头青居然没有碰撞出火花,他的内心,应该是有点小遗憾的,但还是没讲。也有绷不住的时候,“某某月薪现在一万多了,”有一次他开车时带着女儿,顺便提了一句。当时,老婆已经和我开始异地恋了,她在煲电话粥时把这件事告诉我,当做笑谈。
后来时机成熟,我去她家见了家长。虽然前来拜见的男子没有骑着白马,扮相也不体面,距离心目中的女婿有相当的差距,但见女儿终于肯把自己嫁出去,就更不想说什么了,只是四处介绍我是女儿的男友。不过,作为准女婿,我不是最佳人选,我有自知之明。
巡回婚礼第一场——深圳站,其实只是个领证仪式。一大早,岳父从岳阳出发,坐高铁到深圳,给我们带来自家的腊鱼腊肉,视察了一下要买的新房,提出一些很专业的装修意见,最后和我们一起去结婚登记处,帮我们照相。“哇,儿子结婚把爸爸也带来了。”登记处的阿姨们八卦了一点,但嘴巴都很甜。同属微胖界人士,我和岳父在长相上是有点接近,岳母也喜欢拿这大说特说,来弥补其他方面的遗憾,不过,岳父还是什么都不说。
见证完我们登记,岳父又匆匆赶回岳阳,陪我们折腾一天,没吃没喝。等送爸爸坐上地铁,老婆哭了个稀里哗啦,说无论我再怎么样,都比不上她爸爸,我对此亦深以为然。
现在,我也有了女儿。有了岳父的样板,如何对待女儿,也大致心里有底,在可控的范围内,顺其自然地任她成长,要十块给二十,绝不让她失望,至于结婚与否,都是她的自由,只要她幸福,我会选择闭嘴。长此以往,她一定也会觉得我是个好爸爸,哈哈哈。当然,如果我推荐的准女婿赚钱功夫实在了得,如有必要,我想,我还是要讲两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