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王”的新衣

    非洲是一个神奇的大陆，充满奇花异草、奇珍异兽和奇异的风景。不管多么神奇的事，只要发生在非洲，似乎多少有了点合理性。

    最近一则有关非洲的奇人奇事是这样：非洲男子西法斯·班赛（Céphas Bansah），在德国开汽车修理店，全职做修理技师，同时有一个神奇的兼职——国王。

    这位国王来自加纳霍霍埃地区，今年67岁，娶了一位德国姑娘做王后，有两个混血孩子。1987年，他接到“继承王位”的传真时，已经来德国17年了，获得了汽车修理方面的两本技师资格证书，并经营着自己的汽车修理店。

    据说王位本轮不到他，作为老国王的爷爷去世后，班萨的爸爸和哥哥有优先继承权。但因为这两人都是“左撇子”，在当地的习俗中被视为“不洁”，所以在海外的班萨阴差阳错地登上了王位。

    1992年，班萨正式回加纳出席了“加冕典礼”，但他决定不放弃德国的家庭和生活，于是开始一边在德国做修理工，一边用视频聊天软件Skype管理在非洲的臣民。在近30年的漫长“在位”期间，他每年只回国几次。

    平日里，班萨戴着鸭舌帽，穿着深蓝色的连体工作服，拿着扳手在车底敲敲打打。

    遇上正式的活动，他则会盛装出席，身披多彩的民族织物；头上是一低头掉下来也许真能把地板砸个洞的黄金大宝冠；脖子上挂着5条金项链，短的垂到锁骨，长的直抵肚脐，以镂空技艺装饰的金色大吊坠层层叠叠，错落有致；别人戴在胳膊上的是金镯子，而国王戴在胳膊上的那个应该叫“黄金大臂环”，每一只都有半截小臂宽。

    他指头在“王位”上一叩，叮当作响。手上8枚金戒指，每一个都大得没过了关节。

    放在别的国家，这样的情节，这样的场面，想必是天方夜谭。但这是非洲的事，有人就觉得可能是真的。

    这些人中包括微信公众号“英国那些事儿”的运营者，这位非洲国王的传奇人生，最近之所以走进中国人的视野，就得益于这个公号的一篇文章。文章里既有班萨修理汽车的工作照，也有他穿着“国王”的盛装，坐在宝座上的“王者的凝视”。根据该文，这位只用Skype治国的班萨，每每回国，还能坐着豪车，接受夹道欢迎。

    这些人也包括英国《每日邮报》的记者和编辑，上述公号的文章正是从英国每日邮报4月7日的一篇报道中翻译过来的。这篇文章还提到班萨在霍霍埃地区的“Gbi王国”的臣民超过30万人。但根据加拿大媒体VICE的报道，班萨国王的子民又成了“超过20万”。

    这些报道还提到，国王为了造福子民操碎了心：他低价买了一批水泵和水管给老家人民寄去，让他们能喝干净的水；为自己国家的医院引进了22个德国医生，改善当地的医疗条件；他还亲自酿造了一批啤酒，义卖给德国人，利润寄回霍霍埃；最近，他手头忙着的是建女子监狱和学校操场。

    然而，关于班萨的身份，也有另一种截然不同的说法。4月9日，加纳卡萨（Ghanakasa）网站上，登载了一份来自Gabusu六世的声明：《住在德国用Skype治理Gbi传统区域的国王不存在》。

    Gabusu六世是霍霍埃Gbi传统区域的大首领（当地众酋长的首领——记者注）。他说，霍霍埃的Gbi传统区域不是一个君主制王国，而班萨也不可能是国王，是自己治下任命的众多“发展酋长”（Chief of Development）之一。

    事实上，当地有很多很多各式各样的“酋长”，是大大小小数十个部落的首领。而“发展酋长”的主要职责就是给当地联系一些发展项目、慈善捐赠。

    班萨之所以得到这个任命，正是因为他人在德国，能更好地接洽一些外部资源。

    按照这个版本，故事不再离奇，班萨的选择也不再令人惊讶。更合适的说法也许是：他是一个全职的修理工，一个兼职的发展顾问。

    在当顾问这一点上，班萨确实花了大量精力。他会在当地有社区活动时，穿上十分费劲才能套进去的民族盛装。他来德国已经多年，能流利地用德语向那些德国邻居介绍霍霍埃地区艾维族人（Ewe People）的境况：医疗落后，缺乏饮用水，教育资源也相对匮乏。

    他真的酿造了一些啤酒作为公益义卖的产品。一个叫西莉亚的小女孩让他在啤酒瓶上签名。班萨会献上一个豪华版的霍霍埃风格签名：像一个复杂、精美的编织物，中间是一截麦穗一样的笔画，外围是数个涟漪般扩散的同心圆。

    而在修理店里，他总是穿着连体工作服，和那些他雇的非洲青年站在一起，看不出谁是老板。

    不需要王冠，不需要20万或30万的臣民，班萨是一个向往德国，并实现了自己梦想的霍霍埃艾维族人。他赢得了自己的生活。

    他留在德国，不是报道里说的“为了更好地奉献王国”。

    “第一，我有兴趣追求我的事业，使用并加强我在学徒期学到的技能；第二，我想深入了解典型的‘德国态度’——对责任、纪律、勤勉和上进心的不变的坚持。” 他说。

    Gabusu六世没有指责班萨，他把矛头对准了英国《每日邮报》等媒体：“这些报道可耻、不尊重人而且十分危险。我希望加纳的媒体能和我一起教育这些欧洲记者，他们总是在做有关Gbi的酋长秩序和埃维族人的报道时，忽视核心的新闻原则。这也是他们在报道非洲相关事务时的一贯态度。”

    1896年，英国现代新闻创始人北岩勋爵创立了《每日邮报》。那一年，大英帝国是加纳的宗主国。如今，昔日宗主国的新闻工作者也对这个非洲国家知之甚少了。

    还有一件大体可以确认的事：2014年11月，班萨向德国警方报警，声称当他和妻子外出时，有小偷入室抢劫。他所有的盛装，其中包括数条金项链和4顶王冠，全被盗走。

    一年半过去了，英国记者笔下的“国王”，应该又置办了一套新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