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让君子之辩成网络绝唱

    “吴建民大使的意外离世，我表示深切的哀悼。尽管我们在许多问题上，有过辩论和交锋，但都是君子之辩，君子和而不同，我很惋惜失去了一位诤友。”近日，一次内部会议上，军事科学院世界军事研究部原副部长罗援少将在正式发表演讲前，提到中国前驻法大使、外交学院原院长吴建民离世一事，表达真诚哀悼。罗援说，我们应该欢迎不同的观点，只要出发点是爱国，兼听则明，闻者足戒。鹰派、鸽派，首先应该是爱国派！

    你可能不认同罗援的一些观点，但他这番对待不同观点的态度，一定让你肃然起敬，感动于两人“君子之辩”的情怀——尤其当一方不幸去世，另一方表现出这种失去诤友时的真诚惋惜时，更是触动人心。吴建民在天之灵有知，也一定会欣慰有这样的诤友。

    有些媒体经常拿当年吴建民与罗援在电视台辩论时很多观点上的针锋相对来炒作，消费两人的“鹰鸽”对立，放大两人的撕裂。但两位“舆论领袖”并没有被网络情绪所绑架，没有迎合网络“撕”的围观需求，理性而小心翼翼地将公共讨论限于观点层面，避免被极端的粉丝所绑架而拉低为人身之争。虽然有些媒体一直以惟恐两人不撕的兴奋报道两人的“不同”，但我从来没看到过两人有过超越观点之争的人身攻击，观点争论很激烈，但都是就事论事。看到的都是两人在各种场合的激烈讨论，还有惺惺相惜——吴建民在世时，也表达过对君子之辩的尊重和期待。

    有人说，短期交往看脸蛋，长期交往看脾气，一生交往看人品！确实，人品是最重要的，罗吴之争，你未必认同他们的观点，最触动人心的是他们在和而不同中表现出的令人尊重的人品。和而不同，不认同你的观点但能成为诤友。

    罗援还提及一桩往事：香山论坛筹备期间，军科院的领导征求我的意见，邀请吴建民做主持人是否合适，我表示没问题，吴建民大使有过丰富的外交经验，适合作主持人。在香山论坛上，菲律宾副总长就南海问题发难挑衅，把“南中国海”称之为“西菲律宾海”，还说是菲律宾的后院。在紧接着的提问环节，吴建民作为主持人把第一个提问机会给了我，我迅速给予了有力回击。这就是外交和军队有效配合共同应对外部势力的成功合作。

    他说，真希望与吴建民的这种合作能继续下去，可是没想到一场车祸，竟使他们的合作成为绝唱。

    这种君子之辩之所以让人觉得很可贵，在于今天的舆论场上太稀缺了。五毛二毛互相争斗，脑残凶残咬成一片，一言不和就扣帽子，就上纲上线上升到人身攻击，把观点之争变成人身之争，使网络空间充斥着人身攻击的戾气，让很多本来可以讨论的问题变得不可调和。

    罗援把吴建民当君子，吴也把罗当君子，君子相惜，于是有了君子之辩。但很多人在公共讨论中，缺乏这种心理准备，习惯把自己当君子，而把别人想像成小人，甚至想像成敌人——在道德上把别人贬低为小人，妖魔化为敌人，污名为汉奸、卖国贼。这背后的是非黑即白、非是即非的二元对立思维，自以为是掌握真相和真理，把别人当成傻子和邪恶的象征，把一种合理性上升成为排他性、垄断性的真理，排斥另一种合理性，无视对方观点中的合理性，看不到有共识的90%而只盯着那不同的10%，结果必然沦为极为难看的小人之争。

    或者变成标签之争，你骂我五毛，我骂你美分；你骂我汉奸，我骂你愤青；你说我脑残，我说你傻叉。如学者刘瑜所言：当辩论陷入这样的逻辑，标签战就彻底沦为骂街战，公共领域将变为一个脱衣舞池。下限低的争论者也许会赢，但争论本身一败涂地。标签之争最后成了意气之争，情绪化地只图一时、一事嘴上压过对方，早忘了辩论的初心，求胜远远压过了求真。

    吴建民不幸去世，罗援失去了一个理性的、一样有风度的辩手，罗吴“和而不同”的佳话已成绝唱。在“撕”成为网络常态的语境下，在“诤友”越来越让人陌生的时代，期待这样的君子之辩不会成为网络绝唱，期待吴罗两人的支持者也都能学吴罗“和而不同”的君子之风，学学吴的儒雅与宽容，学学罗的人品与风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