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尔我就会蹦出这个想法来:把衣服塞进箱子里,随便上一趟开出北京城的客车,到终点,再换一趟,到最后,都不知道自己到了哪里。
我怀疑这种心理源于13年前。2003年的9月,我要以大学生的身份去省城报到。母亲帮我收拾行李,父亲早就和大伯商量好了,开车送我和堂哥——我俩在同一所大学。于是,我就做了甩手掌柜。
那时候,我对陌生的世界仍然充满不安全感,乐得父母包办了一切。完全没有余华小说《十八岁出门远行》里,一个年轻人独自远行,“像一匹兴高采烈的马一样欢快地奔跑了起来”的感觉。我后来常想,要是当初我拖着行李箱,自己出门,坐上开往省城的客车……也许出了车站,我就蒙了,可应该也没关系,一旦你发现只有自己一个人后,无论如何也会想到解决办法的。这是后来我在村上春树的小说里学到的。
要说对奔赴学校这段路途的熟悉程度,父亲、大伯与我差不多,但他们就是站在问题前面的那个人,知道无论如何也得解决掉它。很快,我们就在省城迷了路,找不到通知书上说的那个地址。大伯只好一次次下车去询问。我的行李箱,静静地躺在车后面,和我一样,不言不语。
终于在下着小雨的中午,我们找到了学校,又在志愿者指引下,涌进了宿舍。母亲帮我铺床褥,我则把行李箱打开,把里面的东西翻出来。衣服放进橱柜,鞋子放在床下,洗漱用具放进盆里。
箱子底下,我记得是有几本书,全部是小说,村上春树著,林少华译。有几本是我高三时买的。当时,班里一个小圈子,怀着不可告人的目的传阅着《挪威的森林》。我大概花了一个晚上打着手电筒看完,然后又传到其他人手里。我跑到两公里外的书店,去找他的其他作品。
我和书店老板就是从那时候熟悉起来的。十几年后,我大学毕业、上班、换了个城市再上班,对着镜子看自己都觉得面目全非,但回老家县城,去那家书店,老板娘还能认出我来——“那会儿,只有你常来找村上春树嘛”!
回忆多么美好啊。但现实却是,我现在也有点后悔——就像我后悔没有自己拖着箱子去大学报到一样。等我回头来看13年前的自己,如果非要从行李箱里扔出什么东西去,一定是那几本小说。村上深刻影响了我的大学时代,一个年轻人,在大学校园里,身边都是漂亮的女生和白发的先生,却经常表现出兴趣索然的状态,一个人,独来独往,不好运动,不喜欢社交,整天宅在宿舍里,翻着乱七八糟的书。
这实在不好。年轻人,要记住:少不看村上。
张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