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恋爱结婚就像得了一场重感冒,而有人则比治好一场癌症都难。
她31岁,谈过两场无疾而终的恋爱,其中有一场,严格意义讲是她的单恋,而对方只是把她当备胎。备了3年多,他跟别人结婚了。好在,虽然恋爱谈得少,婚也没结成,她的时间却没有白费。
大学毕业后,慢慢在广州这座城市里扎下根来,自己开了店,生意颇有起色。去乌鲁木齐进货的时候,认识了他。他是一家报社的记者,朋友的朋友,受托照顾她。在广州的时候,她与他通了一次电话,不知为什么,听到他的那一声“喂,你好”,她竟忽然脸红了。
第六感是多么神奇的东西,它总能猜到故事的开始,却猜不到故事的结局。
他接她,为她安排了酒店。他转身要上车的时候,她忽然像被谁扯住似的,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嗯,谢谢你。”
“嗯,好好休息。”
洗完澡,她看到短信。“你看,今晚的月亮好圆。”是他发来的。那时还没有微信。她拉开窗帘,果然看到一轮圆月。
“看到了,月亮真的好圆。”
“很高兴,这么多年来,我们看到的是同一轮月亮。”
晚上睡觉,她没舍得拉窗帘。月亮越升越高,已经在楼宇的上方,她还是固执地望着空荡荡的窗外,想这么多年来,他们看到的是同一轮月亮。
31年来,她终于患了一场重感冒似的爱情,斜穿整个中国爱上了一个人。每次见面,总有一个人,要坐5个多小时的飞机或者48个小时的火车。通常在路上的人是她。她经济条件更好,时间也相对自由。何况,生长在北方的他,不习惯广州的生活。衣服在阳台上晒了3天,他还是觉得没干。楼下夜市有烤生蚝,她说去给你补补。点了两打24只,结果他只吃了半只,剩下的23只半,都被她吃掉了。
女人的适应能力似乎天生比男人强。她对乌鲁木齐倒没有任何不适。她喜欢吃干拌面、大盘鸡,喜欢看漂亮的少数民族姑娘,喜欢那儿的夏天,晚上10点钟,太阳还没有落山,燕子穿过夕阳的余晖,剪刀状的尾巴似乎要把天空裁剪。
然而,她的事业、朋友、青春都在广州。她的父母也在广东,他们只有她一个女儿,盼着等她结婚,或者即使不结婚,也可以在他们年迈的时候,被接去广州这个大城市颐养天年。
在一起两年,他们都不敢谈未来。到第三年,有一次通电话,他忽然说,父亲介绍了一个姑娘给她,姑娘中专毕业,在工厂里当工人,善良老实,很适合做妻子,是父亲老友的女儿。“他们年轻时开玩笑,给我们订过娃娃亲。当然,那不能作数的。”
她听得明白,他在逼她。
她不怪他。一场远距离的爱情,最终风尘仆仆奔赴异乡的,通常是女性。那天,她坐在自己的公司,环顾周围熟悉的一切,平时只道是寻常,如今才惊觉,这里的每一套桌椅,每一盏吊灯,都是她亲自选的,这里有她最好的时光,也有她看得到的未来。
放弃这一切,去奔赴他,她怕他承担不起。
第二天,她飞去乌鲁木齐。
9月底,广州依然盛夏,乌鲁木齐却穿起了薄羽绒服。“有一年,9月15日就下雪了。”他说。
他很高兴,似乎她用行动回答了他的问题。他们手拉手在街上闲逛,甚至一起去看了几个新楼盘。中秋节前一天,她登上了回广州的火车。“过完中秋再走。”他说。“不行,家里有急事呢。”她低头,看干燥的马路上一片片被风吹落的杨树叶。
天黑的时候,她在火车上收到他的短信:“无论什么时候,我们看到的都是同一轮月亮。”她抬腕看表,在等一个时刻。
列车过了甘肃天水,行驶1小时46分钟,会经过一个叫毛家湾的小山村。小村在山坳里,从火车上可以看到学校的篮球场,还有家家户户的院子,院子里种着果树。如今苹果、梨子都收完了,只有柿子还挂在枝头。这是他出生、成长的地方,如今村子里还住着他最爱的外祖母。
无数次,他拉着她的手,给他讲这个小山村。“小时候,我总坐在柿子树上看来来往往的火车,想象那上面有一个漂亮的姑娘,果然,里面有一个漂亮姑娘。”他手攥得紧了紧。
如果她乘火车去看他,他一定会计算着时间,问,你到毛家湾了吗,看到操场没?操场左手数第三个院子是我家。
“快到宝鸡了吧,过毛家湾了吗?”他的短信如约而至。她静静看着表,从天水出发,列车行驶1小时46分,如果不出意外,漆黑的窗外沉睡着的正是他的村庄。她按动发送键,发出了那条早已编辑好的短信:分手吧,成人的世界里没有童话。
车到宝鸡,她去站台上看月亮。月亮又圆又大,零售小推车上有散装的月饼,她买了一个豆沙馅的,一口咬下去,眼泪忽然猝不及防扑簌簌滚落。
不是所有的爱情都能走向未来,不是所有的人都有勇气改变。成年人的成熟在少年人看来,不过是懦弱而已。中秋宜离散。她用这个残忍的方式,将自己与他永远联系在了一起。
从此中秋月圆,无论一个人还是一双人,她总会记得这个泪如雨下的夜晚,她向生活举起了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