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7月6日17时25分,我穿着学位服站在同事中间,拍了一张合影。那张照片定格了我最后的学生时光,和“社会人”生涯开启的一瞬。
我知道没人关心一个25岁、在北京读了7年书的人如何挑战当记者。但一个普通青年,早晚要经历从学生到职场人的转变。最直接的转变是,我对“市场经济”的“毛细血管”体验得极其深刻。
周遭的一切都带着价签飘到我眼前:北二环不足9平方米朝北的顶楼老屋,每月2200元。在此基础上,离地铁近,加200元,房间大1平方米,加200元,网速快,加100元,装修新,加200元……
我怀念学校每年仅千元的宿舍,不交费还早半个月到来的暖气,免费的水、电、网,低价的丰富菜品,半价电影票和一折医疗。那时,我一个月能把院线主要影片全看一遍。
然而离开了学校,我跟银行从此纠缠不清。为了换台电脑,我办了人生中第一张信用卡来分期付款。此前,我从没觉得收到银行到账短信会那么幸福。可是本月初,当我收到入职以来最高单笔收入时,我不得不迅速还清信用卡,归还妈妈借我用来垫付差旅费的钱,然后预留出下个季度的房租。
当一次次被问到“你每月工资多少”时,感觉真是太熟悉了。曾经,我被问到最多的是:“你这次考多少分?”
说真的,面对这些数字化的评价指标时,我不以为然。在我已有的人生经历里,我没在乎过分数,也知道自己左右不了时间流逝。我昂首宣称,我选择了我爱的工作,无论收入高低,我不离不弃。
这会不会是无知者无畏?
我还记得曾经的招聘会,面试官问我“预期薪酬”,我面带微笑说:“够生存就行。体制内单位嘛,我理解。”
那时和我一同应聘的人多数羞于开口,说出对自己“卖价”的真实估计。
几天前的夜里,我突然胃痛难忍,赶去急诊室。掏出北京的医保卡时,我甚至不知道它是不是帮我省了钱。医保那长长的说明条款,我根本就没耐心研究清楚。
我看到,在挂号窗口前的凳子,几十个人和衣而眠。我想起我那为家人奔走的同事,不知道他在另一个住院部拿着家人的外地医保卡时经历过什么。毕竟,我只花了4.8元,还享受了一针肌肉注射。
我还陪着即将结婚的同学去看过房,周边连我老家这种三线城市的郊区都不如的老房,却起价560万元,还得备好北京户口。由于我的男朋友跟房子一样,还远在天际,我幸免于和几位有孩子的编辑讨论早教班、婴儿用品。
我不关心钱,但是钱越发关心我。单位是否如期帮我缴纳各种社保款、公积金,决定着我之后的福利。我可以不关心房价,但是房租会如期上涨。我可以“月光”,但是我最好别生病,也永远别买房。
“自主经营,自负盈亏”的人生中场开始了。我的“钱”途未卜,它比分数难搞多了。
可这种懵懵懂懂的状态真的美极了。我跟钱正处于暧昧期,每次收支会让我痛并快乐着。我不再像个学生那样空谈跟钱的关系,也不会被数字完全绑架。我去菜市场的时候,觉得自己掏钱都带着清新感。
出于对人情世故的深刻体验,妈妈提醒我,别把话说得太早。
可我年轻啊,有点力气把数字推得离自己稍远点,尽可能找到一个自我、理想和金钱间的平衡点,摇摇晃晃,对银子羞涩又渴望。
只是,留给普通青年“浪漫主义”的时间,可能会随着一场病、一套房、一个孩子的到来,随时终止。
我对眼下的状态很珍惜。不管以后“年轻”,还是“掉进钱眼儿里”,我都不后悔我把这段时光过得美感十足。
所以,当男实习生一边皱眉“你赚这么少咋活”,一边又费尽心思写稿想当记者时,我觉得,那是他最帅气的时刻。
胡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