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定了,我要在北京买车!
当我跟朋友说:“我想买辆车。”那边却说:“你摇上号了?”
真是俗不可耐。我在心里发了个挖鼻孔的表情。
“自行车。”“哦。”
那时,我研究生毕业从香港回北京不久。租住的蜗居被我弄得有声有色:一台烤箱、两幅油画、几盆多肉和一把已经干掉的满天星。尽管蔓越莓饼干烤得有点焦黑,但我还是很有“腔调”地配上一只装了三分之一红酒的高脚杯。
嗯,完美。我在心里想。
但总有某个时刻能够把我的从容姿态瞬间变得狼狈——出门等车。
我住的小区离地铁站有两公里远,走路需要20分钟,坐公交只要5分钟。但有时,等公交的时间要比走路还要久。神奇的是,我几乎每次走到十字路口等红灯,都会发现要等的公交车正悠悠驶过,我只能把包一挎,像孙悟空一样在那辆公交车屁股后边大喊:“师傅!停一下!”
所以我下定决心,要入手一辆自行车。更重要的是,我爱自行车啊。
大四那年为了写论文,我借了辆红色的折叠车整天沿着北京境内的大运河骑行,从白浮泉一直到通州,100多公里的河道零零碎碎骑了将近两个月。至今我还能想起堤岸柔软的柳枝和什刹海明晃晃的夜色。有时一天能骑四五十公里,从午后到日暮,凉风灌进喉咙里,都觉得是热的。狼狈也快乐。
从那以后,自行车就是我一个小心保护又期盼张扬的秘密。在各种表格的兴趣特长一栏,我都会严肃地填上:骑行。
离开北京求学再回来后,我依然会在后海租车,经过故宫,直奔长安街。在骑行圈,那叫“刷街”。夜晚的天安门城楼被灯光映照出一种迷离而庄重的紫色,这个国家最核心的象征被一种不疾不徐的速度掠过。
如今的自行车,早已不是当年嫁妆里必备的三大件之一了。街上骑车的,也不是穿着蓝工装戴着白套袖的纺织厂女工,而是穿着深色西装的胡歌和踩着白色系带凉鞋的高圆圆,最差也是老当益壮的濮存昕。
自行车的功能和象征意义早已完成了历史性的转变。它不再只是实用的交通工具,更是小清新的拍照道具、低碳环保主义者的身份象征、健康活力的直接表现。它已经剥离了原来大金鹿生锈的硬壳,正在成为一个轻盈的符号,一种后现代的生活方式。
可是秋天到了,我还是拖着没有买车。然而就在这一年将要过去的时候,我惊奇地发现,原来有那么多人跟我拥有同样的期待。共享单车的一夜火爆让我年初的愿望,在临近年底的时候千万倍地实现了。
马路上已经到处都是骑共享单车的人,他们有一种奇怪的气场,在相同颜色的车轮交汇的那一刻,双方的眼神中流露出一种近乎暧昧的互相赞赏的情谊。那种感觉,就像一个你私下里喜欢已久的小众电影,突然在大银幕上公映了。
被赋予崭新定义的自行车正在重新渗透中国人的生活,尽管是以一种资本混战的方式,也仍然值得击节叫好。更令人宽慰的是,在低碳、健康、时尚、自由的大旗下,人们对自行车依然保持着一份朴素的实用主义原则。更多的时候,骑行不是为了故作姿态,而是为了抵达,为了生活。
现在,我终于可以从容地到达地铁站,也不用为了刷长安街特意跑到后海租车了。
或许未来我还是终将买一辆属于自己的自行车。就像租房跟买房之间,永远隔着一座巴别塔,一条忘川河。
玄增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