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毕业以前,我从没自己搬过家。第一次搬家是在研究生毕业,我从寸土寸金的北京中关村搬到亚洲第一大睡城天通苑。大学宿舍总归有兜底的安定感,离开学校,便是两不相欠,此后的路就要完全靠自己走下去了。
每次搬家都意味着居住空间发生变化。我在天通苑的小家有一张书桌,一张允许我睡成“大”字的床,甚至有个独立浴室,带有浴缸,允许我带着第一年工作的紧张感回到房间里时,浸泡在热水里冥想片刻。
当时,我和异地恋的女友经常来往于京沪两地,我到上海只能住宾馆,她来北京有现成的家,我们一起下厨制作的第一顿晚餐——红烧鱼和一盘炒面,就是在这个与3户人家合租的小家里完成的。搬家赋予了我成家的意义,后来我们领证结婚,又经历了两次搬家,但是追溯起“家”的概念,天通苑的蜗居时光是不容忘记的最初记忆。
在度过了刚工作充满局促和不确定感的一年后,我在北京的护城河边找到了第二个家。北京的租房市场房源很紧俏,我匆忙签订了合同,随后就要在一星期时间内搬走。
这次搬家,对我生活质量的一大提升是上班通勤距离的缩短。骑车到单位只要十来分钟,相比过去单程地铁就要一个小时的辛苦来说,的确是一种身心解放。我有更多时间在家里,静静地躺在床上看电影,逗逗新养的小狗,努力让窗台上的多肉植物活下去(当然它最后还是死了)。
独居的好处是:不用跟人抢厨房,不再担心拿错冰箱里的食物,更免去了洗衣机里出现他人内裤的尴尬。这些不仅是物质层面的,也是心理层面的。出门有遛狗的草地,有十几块钱就能管饱的小餐馆,走十来分钟还有艺术影院和文艺书店,这样的位置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但是,它终究不是一个自己的家。我们曾为是否挪动房东留下的餐桌而争吵,也为宠物狗破坏了本来就腐朽的地板而忧愁(幸而后来房东并没有追究我们的责任)。刚搬进去没几天,我就因为没带钥匙被关在门外,只好叫来开锁师傅,花了几百块钱拆锁——即便换了新的锁芯,门依然不好开,但这些毛病不是我们能够解决得了的。
于是,在我租房生涯的后半段,一直在致力于寻找属于自己的家。直到在一个初夏的深夜里,我签署了一连串自己的名字,在还没有搞清楚合同的全部含义时,确定了现在居住的房子,一个真正意义上属于我们自己的家。
搬家工程一次比一次庞大。我第一次请了专业的搬家师傅,他们帮助我把大件的家具拆卸装车,再运送到新家组装起来。
只有读书时代攒下的那几百本书是我亲力亲为搬走的。我在网上淘了一辆运货的平底手推车,按照以前的办法把书捆绑起来,堆放在手推车上,一步步把沉重的书搬到了新家。运书那天,我们的小狗也紧紧跟在手推车旁,一路上引起超高的回头率。
对于生活中添置太多物件的我们来说,搬家还伴随着“意外的惊喜”。大件一挪动,一些藏污纳垢的空间便重见天日。所以,在那几天的搬家过程中,我们常常惊喜地发现这里多了一条崭新的毛巾、一盒耳机,那里存有一本还没拆封的杂志,甚或在挤满各种杂物的抽屉里,发现几张从来不知道其存在的人民币。
古人安土重迁,像杜甫那样常年漂泊不定、以搬家为生活方式的人是“少数派”,一首又一首吟诵搬家的诗篇才流传了下来。如今,诗人不再吟诵搬家,因为诗人无时不刻都要准备搬家,而我们却要通过搬家寻找残存的诗意。我始终追求的是一个温暖的目的——在这座写满漂泊的大城市,找到属于自己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