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能做到对一项选择永远执迷、毫无犹豫呢?
又到了北京房价飞涨,“逃离北上广”呼声高涨的时候。有人说北京房价过高,说起未来毫无希望,辛酸难抑。也有人反驳:还有比北京更给年轻人机会的城市吗?说要离开,也许是期望得到的太多。
前阵子我坐在月薪3000元的朋友花18万元买的公寓里,看着这些争论,心情别致。这里的小公寓位于亚特兰大,“元”是指美元,“月薪”则是博士生的奖学金。欧式红砖楼,套内面积60平方米,买下来的时候就是精装修——这就是美国年轻人“逃离”了纽约之后的生活。
美国的年轻人也有他们很爱,然而不得不离开的城市。
这个城市可能位于加利福尼亚。这里阳光灿烂,文化多元,还有大把的高薪工作机会。只是房价飙得老高,旧金山别墅的均价已经接近百万美元,很多人觉得不能接受。在亚特兰大的时候,我曾遇到一个开“优步”的司机,刚刚从加州离开:“当我们的房东把开间的房租涨到3000美元的时候,我对女朋友说,够了,这简直是疯了。于是我们开始找工作,最后来了亚特兰大。工资比原来少了两成,可现在我们在这儿最出名的富人区租了一个两居室,只要1600美元一个月。”
他唯一担心的,就是比起加州,亚特兰大就有冬天了。在四季如春的加州住惯了,冬天会难过吗?
希望他适应得不错,毕竟今年从3月起,亚特兰大的气温就时不时飙上20摄氏度了。
而我的朋友艾薇,永远都在怀念她的纽约。纽约对她来说意味着艺术氛围,温馨的咖啡馆,与大批志同道合的年轻朋友。纽约也意味着更多元的价值观,这句话落到现实中,就意味着,像她这样的亚裔女性,会比一个男性更容易找到工作。
离开了纽约,也就放弃了在联合国的工作机会。亚特兰大这样保守而价值观单一的城市,不需要她的中国背景知识,也不会因为她的边缘化而给予更多照顾。她在这里很难找到同样热爱艺术的朋友。
但她知道:在纽约,我们负担不起现在这样的生活。
从这个角度来说,这些美国年轻一代的彷徨,与国内青年在“北上广”与“老家”之间的两难,何其类似。
但有得选择,总是好事。
在亚特兰大,艾薇还是能遇到越南裔的好朋友。在那个家庭里,父母都是开美甲店的越南难民,而从小在美甲店里帮工的女儿,最后考上了哈佛大学。
这是这些在大城市做了“逃兵”的美国人最幸运的一点。不会有人笃定地对他们说,“就只有这个城市最好,不留在这儿,你也没路可走”,而你也知道他是对的。
学理工,亚特兰大的理工学院远比纽约大学好;孟菲斯或是休斯顿这样二三十万美元就能买别墅的城市,也拥有着不输于纽约或加州的世界一流医疗资源。公立学校的评分有高有低,但学校之间并没有悬殊的城乡差距,好大学的选择也有很多,纽约有,加州有,波士顿有,每一个州都有。
其实,比起北上广,这里的大城市也并不那么难留——富人区就算没你的位置,那就离城半小时车程,一小时车程……只要开得够远,总有适合你的房价。环境也还一样怡人,屋前总有个小花园,即便住的是100年前建立的房子,厨卫总可以齐全。拿着一张印着地址的水电费账单证明你确实居住在这个学区,孩子就有学上。
2016年年末,一个名为“透明加州”的非营利性组织从政府公开资料中发现,2015年湾区一位张姓地铁清洁工全年的收入竟超过了27万美元——当地地铁清洁工的基本薪资是一年5万多美元,但他每周工作114小时,生生赚出了超过基本工资好几倍的加班费。
是的,做清洁工也能做成百万富翁——过去三年,这位负责清扫湾区地铁的张先生一共赚了超过68万美元的薪水。
只是,美国大多数人并没那么执着于挨苦。
那并不是一个短处:不愿挨苦,是因为他们有更优的选择。
他们想走便走,要留便留,离开或留下都是寻常事。只是赚钱虽然容易,实现梦想却难之又难。梦想破碎的痛苦也是难以衡量的。但在痛苦之余,不论是走还是留,促使他们做出选择的原因,总不是被居住、医疗、教育或经济状况这些因素逼到了无可退让之处。
也正是因此,看着国内形形色色激动的讨论,总会有挥之不去的辛酸感。
黄昉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