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住在维尔京群岛的黑人女孩瓦娜伊喜欢各种各样的涂色书。她迷恋彩笔在纸上划过的触觉,更享受那种用色彩给图画赋予生命的快乐。她不知疲倦地涂完一本又一本,但从来没有遇到哪怕一本涂色书,里面的主角是她很想了解的黑人土著——她在非洲的远亲们。她感到难过,于是合上书,决心自己创作一本。
这可不是件简单的事情,尤其是,瓦娜伊还只是一个6岁的小孩子。没关系,可以搬救兵!从舅舅乔纳森那里,她学会了绘画的技巧,能够对着土著黑人的照片,在纸上还原他们漂亮的传统服饰。跟着妈妈维罗妮卡,瓦娜伊了解到许多关于土著人的知识,她记下来,一句一句写在了图画的旁边。
打开这本20页的小书《瓦娜伊公主的土著冒险》,你会跟着化身公主的小女孩周游世界,看她打扮成不同地区的土著黑人的样子。她时而在美洲平原纳瓦霍人的帐篷中捧起一只乖巧的小鸟,时而一身马赛人装束,站在长颈鹿伸长了脖子觅食的非洲大树前微笑。
埋头在线条中时,瓦娜伊的心里揣一个小小的愿望: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孩子,能通过画笔来重新认识那些几乎要被人遗忘的古老人群。在她居住的加勒比海岛屿上,公立学校里的学生被告知,美洲土著人已经灭绝了。课本中,黑人的故事也只能占据角落,他们也很少成为主角。
的确,在哥伦布来到瓦娜伊居住的加勒比海岛屿之后的五百多年里,土著人和他们的文化正在以惊人的速度消亡。殖民者的皮靴踏上原住民崇拜的高山,探险家手指过的地方,全部换上拉丁字母拼写的新名字。在古老神庙的废墟上,威严的教堂拔地而起。凭借着德先生和赛先生的力量,欧洲人拥有了最聪明的大脑和最硬的拳头,成了说一不二的“带头大哥”。
然而从妈妈的故事那里,瓦娜伊知道,早在欧洲人漂洋过海闯入原住民部落之前,亚马逊河与刚果河已经在寂静中缓缓流淌了千万年。绵延的山峦里,辽阔的土地上,祖先们耕作,狩猎,在篝火边给孩子讲述奇妙的神话。土著人的经历和想象力经过口口相传,钻进她的耳朵里,让她惊叹不已。
如果足够细心,人们就会发现,直到现在,土著人和他们的文化依然在默默展示自己的存在。在墨西哥城大教堂旁边的夜色里,英国作家杰伊·格里菲斯目击了古老的原住民仪式,人们戴着美洲豹面具,随着贝壳铃的节奏起舞,万寿菊撒满地面,燃烧的柯巴树脂在空气中散发着迷人的芳香。土著人的文化从未消失,他们也一直在这里。
面对来势汹汹的欧洲文明和殖民教育,原住民踉踉跄跄地在现代和传统之间保持平衡。在把算术和柏拉图加入课程表的同时,阿尔瓦科人的孩子依然要从长者那里学习传统的宇宙观,要穿行在河流和田野中,寻找具有神奇疗效的草药。托托纳克人加西亚在接受了“正规”的大学和研究生教育后,还是回到了族人身边,给孩子们讲“天空祖母”的故事。
在他们的眼里,启蒙精神在擦亮人们眼睛的同时,也蒙蔽了他们的心灵。科学把孩子的头脑武装起来,同时也剥夺了本属于他们的自然天性、包容和想象力。在走访了世界上许多土著社区之后,牛津出身的杰伊·格里菲斯在她的书中写道,那些几乎要消逝的土著文化,对于主流文明和教育来说,或许是一块可以借鉴的“他山之石”。
细细想来,也不是没有道理。得天独厚的主流文明就像一个被宠坏的孩子,在它的观念中,那些不发达的兄长是“没出息”的,自己总是能摆平遇到的麻烦,理应成为通行的法则。在这种失衡的关系中,不同文化背景的学生被打磨平整,成为平克·弗洛伊德歌曲里所唱的“墙上的又一块砖”。
或许我们可以试着倾听一下那些古老文明的声音:环保不是拯救地球,而是尊重我们与自然之间的平衡关系。遇到阻碍不是因为我们不够聪明,而是因为我们不够谦卑。每个孩子都有他独特的天赋,每一颗童心都是美德的沃土。
“自然的怀抱才是孕育人类的最好襁褓。”在主流的现代教育之外,这种声音并不孤单。20世纪初,在小镇圣蒂尼克坦,印度诗人泰戈尔建立了维斯瓦·巴拉蒂大学。在这里,学生在户外上课,自然是最受尊崇的老师。校园中鼓励的是平等的思想交流,而不是在考试中领先。望子成龙的家长也不要担心,因为从这里走出了印度最负盛名的经济学家——阿玛蒂亚·森。
须知参差多态,乃是幸福本源——这是罗素老先生的感慨。以自然为师,尊重多元文化,主流文明或许不必走进孤芳自赏的死胡同。
喜欢涂色书的瓦娜伊知道,虽然只用一支笔便能绘制出复杂的图案,但是只有涂上斑斓的色彩,画面上才会萌发真正的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