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叔带我去派出所转户口,我根本没意识到从此就不是“西安人”了,只有逃离的欢喜。
拿到录取通知书,父亲还在外地出差,母亲有些忙乱:啥都没准备,你还真说走就走……
依然会梦到高考。马上要考试了,数学卷没做完,历史还有一大半要背,英语的时态搞不定……恐怕没有几件事,能像高考这样,时不时变换着花样跳出来,提醒你它的存在。
表哥表姐同一年参加高考。全国统考,北京的表姐考上了重点大学,西安的表哥分数相似,却落榜了。命运从此天壤之别,一下子就感觉到高考的残酷。
从小,父母就以各种方式教导我“要考大学”,至于读什么样的大学,他们似乎并没那么介意,本科就好。父亲希望我能“坐机关”,母亲想让我当老师,他们给我的“设计”很简单:考上大学,就进了“保险箱”,一辈子无忧。他们没想到,我毕业时,大学已经不“保险”了。
作文里,“我的理想”是当作家,后来觉得当记者好。这个念头以一种很幼稚好笑的方式乍然闪现——冬天,天没透亮就得去学校出早操,心里老大不愿意。路过公交车站,见一群人在挤车,就想着将来要找个自由自在的工作,不用大清早爬起来上班。记者是“无冕之王”,多牛!
固执的父亲一直瞧不起文科,嫌没一技之长,耍嘴皮子,拒绝给我的文理分科表签字;母亲好言相劝:写文章不是咱能干的,弄不好惹事!争吵、冷战,我最终坐进文科班的教室,除了读新闻系,又多了一重打算:去外地,不要人管!
考前很紧张,翻来覆去地想考不上怎么办?文科的录取率比理科低,我不想让父母知道我的恐慌。从床上睡到沙发上,沙发窄,有靠背,感觉有个依靠。考完填报志愿,除了第二志愿,一水儿的外地大学新闻系,不惜放弃更好的学校。第一志愿的那所学校,在本省只招一人,父母认为我根本去不了,老老实实去第二志愿——本地的学校吧。这就意味着高分低录。我不服气:凭什么我就不行?最终,“唯一”归了我。父母喜忧参半:真考上了!真要走了?
我是班里唯一一个没家长送的女生,兴高采烈地迎接自由。母亲写信说:你都上学走了,你爸每顿还盛4碗饭,老忘。母亲念叨:也不知道娃过得咋样?父亲回她:你娃给个梯子敢摘星星!
这是一个怀旧的故事,怀念曾经的年轻和勇气。那是人生第一次重大的选择,自己决定前途未来。得感谢对我无奈进而放任的父母,还有那个单纯的年代,不拼爹拼分数。个人记事是当不得样本的,在更深刻懂得高考对于个人及家庭的意义,逐渐接受现实学会妥协之后,如若再选,我一定不会孤注一掷。
高考是成长也是别离,你开始决定自己的未来,父母开始告别渐行渐远的你。有些勇气只属于年轻,可以肆意张扬,无畏无惧。
其实,我摘不了星星,只记得老爸的名言:就是卖红薯,也要比人卖得好!
(作者为中国青年报编委)
冯雪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