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职业的关系,我见过很多种高考:1998年大洪水,湖北考生蹚过齐膝盖的水,赶赴临时搬到山上的考场;2003年非典,每个考生是测完体温,拿着健康卡进考场的;还有号称“史上最壮观”的,毛坦厂中学万人送考的疯狂场面;还有为盲人设立的“一个人的考场”,给艾滋病考生的独立考场;甚至昨天,运算量达2的800次方、不知道鸡兔同笼鸡有两条腿的智能机器人,也参加了数学高考……
对于无数个家庭而言,“高考就是最大的政治”,它是可能穿越《北京折叠》里那种板结的平行阶层、改变个人命运,唯一最公正最简单粗暴的路。所以,“衡水”模式,倾斜的高考分数线、“陪读”现象,贫困县给高考“状元”竖雕像行为,饱受诟病,但高考“指挥棒”的图腾地位从没改变。
高考把一代代缤纷的青春压缩成黑白卷子,像筛子一样,筛出这个国家物种单一的最饱满的考试种子,人们感慨,“最难的高考卷是高考本身”。国家也用了40年在解答“高考制度改革”这张卷子。
不可否认,40年里,完成了高考的两亿人,越来越持有更理性更长远的“高考观”。
很多人把高考视为“成人礼”,把高考这个“最重要的节点”,放在更长的时间河里看待。拿着14位数字准考证的“高考”,只是物理意义上的高考,而漫长的人生要经历太多无形的“高考”。
李开复最大的高考,可能是52岁那年,面对癌症的大考。想报新闻专业的江苏“高考状元”吴呈杰最终被无数记者劝住,上了北大光华学院,可大三的他还是决定转行做“最喜欢的新闻”,这可能才是他真正的高考时刻。《驴得水》的女主角,把每一次上场都当作一次高考,每一次谢幕,双目含泪,久久不能出戏……
每个普通人都有这样的高考,一个求职者的第99次面试;临近生命终点的老人,决定拔掉管子,有尊严地离开……很难说,这样扼住命运咽喉的“大考”孰难孰易,很多时候,这样的无字高考卷,就徐徐展开。
某种意义上,时针上的每一个刻度都有人在高考。每一个人都经历过几轮高考,几乎人人都是“复读生”。这样的人生高考几乎无处不在、无穷无尽、绵绵无绝期。
正如1977年,高考恢复第一年,无数考生用曾拿着锄头、摸着机床的手打开试卷,看到了作文题:《路》。这真是个好题目。它是一生的终极追问,也需要一生来答卷。
真正的高考注定是一个人的高考,孤独的、无影无形、没有铃声、没有标准答案的高考。
既然我们无处可逃,那我们能持有的“高考姿态”似乎只有一种了。想起北京十一学校校长李希贵,经常告诉学生的一句话:度过一生有这3个字就够了,这3个字就是:不要紧。
(作者为中国青年报冰点周刊负责人)
从玉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