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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06月16日 星期五
中青在线

【唐宋诗词生活】

明年春水共还乡

郭彦  来源:中国青年报  ( 2017年06月16日   04 版)

    王昌龄名气最大的是边塞诗,而我则更喜欢他的送别诗。

    他第一次从汜水尉贬至岭南的途中,恰逢友人北上幽州,遂有《寄穆侍御出幽州》一诗:

    一从恩谴度潇湘,塞北江南万里长。

    莫道蓟门书信少,雁飞犹得到衡阳。

    此时王昌龄是落魄之人,和北上的友人衡阳相聚,自然而然也是顺理成章地使用了“衡阳雁”这个典故,说塞北江南虽然相隔遥远,但连北方的大雁尚能飞到衡阳,你千万不要因为蓟门路远就不给我写信了啊。于此见出王昌龄对友情的渴念。

    而他第二次迁至江宁丞任上之后,又有一首送别诗《芙蓉楼送辛渐》,名气甚大。

    寒雨连江夜入吴,平明送客楚山孤。

    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

    昨夜寒雨入侵,江上一派凄清。清晨送别故人,江天相连,烟雨迷蒙,诗人身影独立,落寞孤寂。此时,王昌龄托友人给洛阳亲友带去的口信并不是常见的报平安的信息,而是以晶莹透明的冰心玉壶自喻。无怪乎俞陛云先生要说此诗“自明高志,与送友无涉”。如果以俞先生的话来理解此诗,这冰心是心志和节操的表达,而非简单的朋友之情的述说。

    又几年,王昌龄再从江宁丞左迁至龙标尉。老友李白与王昌龄相遇,作《闻王昌龄左迁龙标遥有此寄》一首相送。诗句“杨花落尽子规啼,闻道龙标过五溪。我寄愁心与明月,随风直到夜郎西”已成千古名句。在贬谪至龙标的路上,王昌龄在辰阳遇到吴姓老友,于是作诗一首《送吴十九往沅陵》:

    沅江流水到辰阳,溪口逢君驿路长。

    远谪谁知望雷雨,明年春水共还乡。

    和同是贬谪之人的友人惜别,深知前路漫漫,但此时的王昌龄已经乐观不少。他深切期待雷雨的来临,也非常相信自己和友人确有共同踏上归途的那一天。古人说,雷雨之动预示盈满之象,而盈满则预示亨通。王昌龄是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底层官员,从江宁丞贬为龙标尉,只能算是最不入流的官员之间的流徙,被贬的原因也不过是行为上的不当而已。王昌龄十分确认自己的身份,无非就是大地万物中一棵亟待被关照的小小生物而已,雷雨一来,万物都将承接生机,他满怀希望。

    从“雁飞犹得到衡阳”到“一片冰心在玉壶”,再到“明年春水共还乡”,三次贬谪之路,中间过了12年光景。这期间,王昌龄的心绪从开始的凄凉萧索,到自己冰清玉洁人格的心志表达,最后,似乎达到了对现实际遇的适度认命与和解。但,不管心绪如何变化,有一点却始终未变,心中有至真至诚的情感充盈其间,一出口即能动人心魄。所谓一片冰心,方能告慰相知。

    明年春水共还乡,这句子好得让人想哭。万般情怀置于柔媚春水中,水之迢迢,心之缱绻,乡愁如春。

郭彦 来源:中国青年报 ( 2017年06月16日 04 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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