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毕业时,解脱感其实压过了不舍。那时候,我已开始上班,每天忙于适应新工作、结识新同事。导师隔三差五召唤,修正论文、指导答辩。散伙饭吃了好几茬,酒也喝过、眼也红过。带不走的书籍物品都在二手市场或卖或赠。剩下一堆离校手续要办:迁户口、跑档案、开成绩单,退各种生活用卡……实在细碎繁杂。7年校园生活,一朝行将结束。
带着一点傲气、兴奋、忐忑,毕业典礼那天,我把自己在学校BBS的id签名档改成了那句大俗话:从今以后,P大是P大,我是我。
倒是P大给予了离校学子最后的温情。校园里四处挂着欢送的横幅标语,讲堂前的广场上升起了庆典用的气球,印着“我们毕业啦”字样的大幅海报格外醒目,精心设计的毕业生留言墙写满临别感言,整座校园一片欢腾。庄严的毕业典礼上,校长寄语、校友致辞、毕业生代表发言一个不少,毕业电影更激起了一阵阵笑声和口哨声。
重头戏是学位授予仪式,4位校领导分3场与4000多名毕业生逐个握手、颁证、拨穗、合影,就算每名学生耗时30秒,校领导们也要前后站足8个小时。母校以她最后的关怀,郑重地给了我一个仪式感十足的“标配”毕业礼。
然而后来回想起那个夏日,那些“标配”的仪式感都只剩下模糊的轮廓。我已经想不起自己在留言墙上写下了什么,也惭愧地发现记不得校长殷殷的嘱托,就连那最隆重的属于我的30秒也在记忆中沦为一片空白。倒是那一天走遍校园留下的200多张“毕业照”成就了另一场藏在我心底的告别仪式。
在学校南门外,我和前来观礼的爸妈留下了全家福。当年,爸妈就是从这里送我入校,和我一起收拾宿舍,又去最近的食堂吃了到P大后的第一餐。7年过去,老食堂早没了踪影,欢送的标语替换了当年招展的迎新大旗。我们一家三口并肩而站,合影留念。有一张照片里,老妈甚至还在我的怂恿下戴上了我的学位帽,脸上是说不尽的骄傲与感慨。
在校园中心最大的草坪,我和研究生室友留下搞怪照。3年的同居生活是否也曾有过微小的摩擦,我早已忘记,只记得每年暑假都有一个月,4人会齐齐留下,不是各自通宵赶论文,就是合力通宵做兼职翻译。当然,也少不了荒废时光集体追剧,或是吐露心事倾心夜谈。一张张照片上,25岁“高龄”的我们个个以手托脸做祖国花朵状,或是齐齐摆出变身造型,假扮美少女战士,没心没肺地笑得好欢畅。
更多的照片还是我身穿宽大学位服在校园各个熟悉的角落留下的单人照。上公共课最多的理科楼前留一张,在这里我曾坐着教授自带的蒲团和500人同听一课;图书馆外空旷无人的回廊上留一张,在这里我才能安心朗朗晨读;体育场内留一张,在这里,我通过了体育课必修的12分钟跑测试,半途以为这就要天妒英才、红颜早逝;国际交流中心门外留一张,在这里,我和社团小伙伴们完成了筹划半年的活动,之后K歌狂欢到天明,10个人对瓶吹了40多瓶啤酒,请客的老大说刷卡时手都在抖。还有一、二、三、四教,每栋教学楼前统统留一张,留着日后吹牛专用:“P大每一间自习室,姐全都睡过!”……
还有好多好多,共同圆满了我的毕业礼、我的P大、我的7年。
对于这一天最后的记忆,是我还了学位服,退了楼门卡和宿舍钥匙,看着学生证被剪掉一个角,校园一卡通被敲上“已离校”的标记。离开的路上,整座校园依旧是一片欢腾。一小群不肯散去的毕业生嘶吼着唱着什么,细听是那首毕业季唱俗了的《放心去飞》:“终于还是走到这一天,要奔向各自的世界,没人能取代记忆中的你,和那段青春岁月。”
10年之后,我依然还记得那个烈日灼灼的夏天,当听到那句“放心去飞,勇敢地挥别,说好了这一次不掉眼泪”,我的眼泪终于还是未能免俗地掉了下来。
李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