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4日,电影《冈仁波齐》导演张杨和制作团队的一些成员在朋友圈转发了一张电影海报,上面写着这样一行字:“公映15日,票房累计6656万元,6656是冈仁波齐的海拔高度,感谢同行的220万人和我们一道在电影院转山。”
最近,西藏题材电影《冈仁波齐》引起广泛关注。一位公司白领说:“在商业大片扎堆儿的电影院中,《冈仁波齐》犹如一道清流,看完这个电影我没有哭,也没有叫,但整个人都变得安静下来了。”
《冈仁波齐》的故事情节很简单:在藏历马年,西藏腹地古村“普拉村”10个普通的藏族人和一个孕妇一起从家出发,磕头2500公里去冈仁波齐朝圣的故事。同行的人当中,包括一个即将临盆的孕妇,一个家徒四壁的酗酒屠夫,一个身患残疾的少年,一对盖房子遭遇家人死伤的中年夫妇以及他们的9岁女儿……一行11人,一段不平凡的朝圣路途,他们只是朝着既定的目标走着,走着。
“我这部片子是电影,不是纪录片,我是以电影的操作方式、电影的拍法去拍的。”张杨告诉中国青年报·中青在线记者。面色黝黑的张杨戴着藏族帽子,留着长发,手上缠绕着珠串。
10多年前,张杨就表达过想要拍摄藏地题材影片的愿望。直到2013年年底,张杨才正式开拍《冈仁波齐》这样一部纯粹展现藏族文化的影片。
张杨说:“梦一直在那里,但之前客观条件不具备。胶片时代,投资成本比较高,灯光亮度等要求也比较高。我们这个拍摄方式工期比较长,因此必须压缩团队,必须把制作成本压下来。”
《冈仁波齐》的拍摄方法跟常规电影不太一样,所谓的演员只是在用心表演他们自己,而不用去表演任何人。“9个多月,我把成本花在时间上,制作团队压缩得很精炼。”张杨说。
有的观众感觉《冈仁波齐》“不好看”,没有视觉奇观的特效,没有宏伟阔大的场面,没有又帅又悲情、扮相美丽精致的青年男女,没有延展的剧情冲击,也没有渲染情绪的配音旁白……《冈仁波齐》太朴素了,朴素得让人忘记它是一部用纪录片手法拍的故事片,不由自主地把它当成纪录片。
一位观众说:“在电影过半的时候,我在等着电影里会出现点什么意料之外的故事。”比如,当看到醉汉摔倒在雪地里,想着他可能不会再站起来了;当看到朝圣路上遇到暴风雪,想着这群人必会度过一个惊心动魄的夜晚;当看到朝圣路上车来车往,想着也许下一秒钟,会有惨烈的一幕。尤其是看到青春期的藏族少年和拉萨城里的洗发小妹相遇,心里想着肯定会留下一段风花雪月的故事。
然而,都没有。
从大雪纷飞,到春暖花开,小溪潺潺,夏日炎炎,最后又见大雪纷飞,朝圣者依旧如故,他们只是往前走着,保持一个虔诚的匍匐的姿态,磕长头让黝黑的脸上唯有额头一处因掉皮而变白。当朝圣队伍拖拉机车头被路上的车辆撞坏,没有出现争吵,司机说车上有人等着急救,于是众人提醒了司机几句后就放他走了。遇到浅浅的溪流,大家相视看了一眼,就脱掉厚重的衣服,照样一路磕头过去。旅途上钱不够花了,就去打零工,赚得旅费后继续上路。
《冈仁波齐》中有生有死。朝圣途中,孕妇忽然临盆产子,生下孩子之后继续上路,朝圣的队伍中有了婴儿的啼哭声。“这是真的,没有刻意设计。”张杨说。
影片中还有一个片段,年迈的老人在某天清晨离世,众人把他葬在“神山”的怀抱,没有痛哭只有祝福,然后继续赶路。张杨说:“这个情节是整个影片中唯一一处安排的剧情,因为他们对于生死的态度不一样,我希望这个小小的朝圣队伍中,能容纳尽可能多的人生样貌,出生,死亡,受伤,每天的聊天和祈祷、磕头,这是人类都会遇到的事。”
“神山”冈仁波齐山脚下,空旷的雪地上,几个人依然行进在朝圣的路上。当画面定格,电影结束,朴树的歌声响起:你在躲避什么/你在挽留什么/你想取悦谁呢/你曾经下跪/这冷漠的世界……
有的电影院里,出现这样的情景:很多人还安静地坐在座位上,听着朴树的歌,不愿离去。
张杨说:“在拍摄这部电影之前,我也拍过比较商业的电影,《冈仁波齐》让我回到内心,拍与自己内心相关的东西。今天取得这样的票房成绩,没有太大惊喜,因为我拍摄的目的不是要去赢得票房,这就是个小众的东西。我相信观众有他们的判断力,需要市场有不同的电影出现。”
从影片2013年11月拍摄完成至今已经3年半,这些朝圣的人们,现在过得怎么样?他们还能回到过去的生活吗?
不久前,摄制组带着这些疑问,又回到了普拉村,探望了这群朝圣的人——
张杨告诉中国青年报·中青在线记者,屠夫江措旺堆在磕头之后,腿脚比以前利落了,不再杀牛宰羊;尼玛扎堆一家没什么变化,杨培爷爷依旧在山上放羊;斯朗卓嘎依旧放牛砍柴做家务,普通话退步了,目前没有生育;在朝圣路上生下孩子的次仁曲珍又生了第二个孩子,如今大儿子丁孜登达已经3岁多了;仁青旺佳由于身体原因,仍然在家放羊,见过世面之后,他更成熟了;达瓦扎西离开村庄,到大理、拉萨打工至今……
“他们跋涉于朝圣路上,就如同我们去聚会、去超市、去打牌、去散步。朝圣后,他们依旧保持着原有的生活状态,该放羊的放羊,该务农的务农。反倒是我,完成了内心一次电影的朝圣之旅。”张杨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