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8月8日晚上,因为地震,四川再一次牵动了不少人的心。碰巧北京当晚下起暴雨,听着窗外的雨声,我一位四川同学感觉自己被带回9年前睡在学校操场的夜晚,听着雨点砸在帐篷上,“至今还记得那种不安和无奈”。
除了这些复杂的情绪,“地震云”的照片也开始在社交平台上蔓延。在九寨沟、西安、郑州,都有人事先拍到了这种“地震的预兆”。
“地震云”飘来了,别说专业人士,对地震有些基本了解的朋友都会哭笑不得。已经上过无数次辟谣帖的地震云,没想到又是你。也难怪国家地震局的官方微博连打了3个感叹号:“云,和地震没有关联!!!”
暂时撇开没有理论依据的地震云,我似乎能体会这种想从蛛丝马迹里找到地震预兆的心情。截至8月13日20时,九寨沟地震造成25人死亡,525人受伤,6人失联。这些数字后面,不知道有多少亲人、朋友、爱人的泪水。
悲剧的残酷之处,就是当那颗最小的齿轮开始转动时,即将被命运车轮碾过的人往往浑然不觉,还以为这不过是生命里最普通的一天。
如果可以,我也希望一开始就能听到那颗齿轮的细微声响。这样,在无情的机器启动之前,我就能拉着最爱的人跑开。在情感这个维度上,转发“地震云”的朋友和地震专家并没有什么不同。但回到科学的现实,别说那颗“最小的齿轮”,对人类来说,目前大地震的发震机制还是个谜。比起地下世界,我们对太空的认知还要更多一些。
社交媒体的世界里,人只要动一动手指,每一秒都能刷新出无数的信息。相比之下,要在科学世界里往前迈上一步,等待的时间,有时候漫长到让人沮丧。
难怪在地震预测领域,一抬头就能看到的云朵,总是可以找到自己的信徒。他们总希望简单、直观——到底咋整啊,给句痛快话。但是在科学的世界里,这些人想要的“简单”“直观”,往往意味着“没有数据支持”——你看云的时候很近,看科学的时候很远。
因为采访,我也接触过不同专业的科学工作者,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每下一个判断,都恨不能往回兜上三句。比起大众寄予科学的期待,专业人士谈的更多的,反而是科学的局限。
聊起专业问题,他们最常用的句式都是“但是,还有这样一种情况”“当然,也不排除”……得出一个结论,往往要摆上两个前提,三个特点,排除四五种意外情况。至今被“地震可预报”支持者挂在嘴边的1975年辽宁海城市7.3级地震,是世界上第一例“具有科学意义的地震预报”。至今,成功预报30周年的纪念碑还矗立在海城市大白桥北岸。但如今再谈起当年的成功预报,地震专家总要强调,前提是“在主震发生之前,出现大量具有破坏性的前震”。
成功预报海城地震,让地震学者梅世蓉有一种“成了明星”的体验。1976年2月,她和4位地震预报学者去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参加讨论会,讲起海城地震预报经验,“大礼堂鸦雀无声”。可不到半年后,唐山大地震让梅感叹:“科学家不应该把事情想得太简单。”
在科学界,地震预测预报研究走入低谷,与地震波赛跑的预警研究逐渐兴起。对旧事物的失望情绪,有时会让人在拥抱新潮流时不假思索。在搜索引擎里输入“日本地震预警系统”,敲下回车,即使隔着屏幕,我还是被那些热情洋溢的介绍感染。尤其是看到面向盲人和视觉障碍人士,日本也开发了专门的技术与设备,通过语音合成技术,播报地震预警信息。
可每当我想为某种理论振臂高呼,总是会想起那些说一句话要往回兜三句的专家,想起他们那种谨慎的语调。一翻资料,果然,地震预警系统在日本能全面展开,也离不开科学家总挂在嘴边的“前提”“特点”和需要排除的意外情况。
这些细致到有些“冗长”的论证,当然没有给盲人专门开发的语音播报动人,更不如抬头即见的“地震云”好看、好理解。可正是这些在“前提”“特点”“意外情况”中间的小心腾挪,才是科学真正的日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