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无禁忌指的是什么都不忌讳,无所顾忌。这样的人无论身在何处,通常都表现为肆无忌惮、随心所欲、为所欲为。上至那些违法犯罪无法无天的贪官,下至网络和日常生活中层出不穷的脏话狂欢等,都具备这种特征。日益增多的无底线行为令人慨叹。
在心理学中,与中国成语中“百无禁忌”相对应的一个词是:去圣化(desacralization,又译:非神圣化)。
“去圣化”这个概念最初是宗教学家伊利亚德在谈及现代人时所提出的,后来心理学家马斯洛用此形容他观察到的在青年身上所出现的一种心理防御机制:“‘去圣化’对于今天的某些青年来说,是一种非常重要的防御机制。这些人怀疑价值观念和美德的可能性。他们觉得自己在生活中是受骗了或受挫了。”
适度的“去圣化”是有进化上的意义的,因为如果我们一味只遵守老规则,我们今天有可能仍然如原始祖先一样生活在树上。正因为每一代都有一定程度的“去圣化”,人类才达到今天的进化水平。但是,任何事物都有其度,过犹不及,如果“去圣化”泛滥为百无禁忌,那么人类就会出现集体退化的情况。
今天中国的“去圣化”显然已经过度了,并且已经超出青年的范畴,蔓延到各个阶层,一些人学会了用虚无和冷漠自我包裹,对大自然的“去圣化”、学习“去圣化”、工作“去圣化”、友情“去圣化”、恋爱“去圣化”,婚姻“去圣化”等现象比比皆是。
在“去圣化”的状态中,人是没有敬畏之心的,因此会对大自然肆意掠夺;“去圣化”的人是没有怜悯之心的,所以才会发生撞了人后,又把车倒回去反复碾压这种耸人听闻的事;“去圣化”的人是没有廉耻之心的,所以会有躺地老人讹诈搀扶者的情况发生。
过度“去圣化”还给我们造成了哪些危害?宏观上看,对大自然的“去圣化”导致了触目惊心的环境污染和一些动物的灭绝;对礼仪礼节以及各种规矩的“去圣化”则使一些中国游客把面子丢到了国外;再有,种种关乎生命安全的假药以及问题食品等,都是“去圣化”的恶果。除此之外,百无禁忌对个人所造成的损失还包括: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被腐蚀,彼此丧失信任;人对美好与崇高的精神需要遭到挫败,从而极大地影响到人的幸福感。
导致“去圣化”的原因很多,马斯洛当年的观点是,青年之所以启动“去圣化”这一防御机制,是由于他们的父母本身具备混乱的价值观,导致这些孩子先是在家里鄙视父母,进而泛化为看不起一切大人及其大人制定的规则。而今日中国出现过度“去圣化”现象的首要原因则是贪官污吏的恶劣榜样,他们肆无忌惮地以权谋私,导致价值观混乱,对社会心理造成极为严重的腐蚀。
人类社会之所以会产生需要敬畏的种种禁忌,是因为世世代代的人在无数次痛苦的生活经历中总结出的血的教训。被禁忌的事常常关乎生命与死亡这样的大课题,比如敬畏自然,人才可以持续发展;敬畏生命,人才可以活得有安全、有尊严;而食品药品安全等方面的禁忌则是保障生命的质量。
生活中知道敬畏、懂得遵守禁忌的人不会乱来,而过度“去圣化”所造成的恶果就是:让人们产生严重的不安全感,并丧失意义与价值感,以末世心态过当下的生活,因此就会有违法乱纪、胡作非为和任性妄为。
马斯洛注意到过度“去圣化”所导致的问题,因此同时还呼吁“再圣化”(resacralize),也就是“愿意再次从‘永恒的方面’看一个人和事物……能看到神圣的、永恒的、象征的意义”。也就是说要相信存在伟大与崇高,要知道敬畏和恭敬,要能够在行为上约束自己而不至于百无禁忌。以此建构一个物质安全的社会,同时也得以满足人最深层的对伟大与崇高的需要。
值得庆幸的是,这几年中国已经开始了“再圣化”的工作,随着贪官被严惩,枉法行为被法治,整个中国出现了一股“再圣化”的清流,百无禁忌现在正逐渐被知道有所顾忌和恭敬所取代。
现在我们来看隔壁小二,他正跟他妈赌咒发誓地表白:“妈,那不是我干的,我跟您发誓,我要骗您,出门让车撞死……”小二他妈起初心里正搓火呢,你看你这孩子,做错事还说谎!可一听到小二说什么“出门让车撞死”,她立刻慌了,赶紧着先消灾免祸吧,立刻条件反射般回应小二:“呸呸,掌嘴!这种话哪敢随便说!”与此同时,她举手在小二的脸上轻轻划过。
好了,这就是北京日常生活中一个很常见的“去圣化”与“再圣化”的例子,小二他妈就用这样一种仪式行为:口说“呸呸”和举手掌嘴的象征性动作,完成了一次很郑重的“再圣化”过程,小二也因为妈妈的这个举动,学到了人不可以百无禁忌。
电影《老炮儿》选取了一个“盗亦有道”的角度,在懂得敬畏的世界里,即使为“盗”者也还是有所顾忌,不敢任性妄为的。而电影中呈现的曾经的礼仪和恻隐之心,是我们可以“再圣化”的起点。
再往后,就是知行合一地去实践仁义礼智信,让生命的神性得以彰显,让生命的意义得以实现,那样的人才能活得像一个真正的人,而那样的世界,也才会有持续的安全和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