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标准答案“主持”公平与正义,我能否更好地生活;没有标准答案的制约与束缚,我是否有了更多勇气与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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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小学一年级有了考试这个东西,我就对标准答案十分执着。标准答案意味着得分,高分对学生来说则意味着一切顺遂,这种执着一直持续到高考。
我是文科生,史地政不比物化生,除了选择题,其他题的答案总有变数,所以在这三门中,我最爱地理,地球经纬度的数字让我看着莫名安心。
可是,我在高考中遭遇的最大变数就来自地理,而且还是选择题。三道连环选择超出了我的复习范围,如果全错那就要搭进去十几分,十几分之差的全省考生,能站满多少个操场,接下来的事情我都不敢想,就按照老师教的,不会的先放下……然而做完了全卷,这三题还是不会,于是只能用排除法填上了答案。
时隔十几年,我依然对那场考试记忆犹新,甚至能回想起当时我颤抖的笔,颤抖的心。后来对答案时,我只查了这三道题,惊喜地发现我做得全对!当时我好像还没明白,喜悦并不来自“我会蒙”,而只在于我拥有了标准答案。
中学时,学生们流行买一种原本供教师使用的语文辅导书,里面有对课文面面俱到的分析——也许分析得比作者本人的认识更深刻,可谓一书在手,课文不愁。后来工作后,我偶尔发现自己的稿子也进入了一些语文试卷,这试题的标准答案我竟然做不对,比如,为什么要起这个标题?我想说,那是编辑起的,作者没这么想。
长大后,每次回想起自己对标准答案的执念,我都会有两种情感:一是标准答案是如此清晰明白,白纸黑字,就像一份契约,公平地维系着少年的我与周遭的关系,这种公平在步入社会后再看,弥足珍贵;二是标准答案塑造了一个简单粗暴的单一评价体系,让少年的我缺失了一些东西,比如想象力、试错的勇气,比如对更多可能性的期待。
高考,可能是人生最后一次有标准答案的考试。尽管大学中也有考试,但这些考试并不直接指向你的下一个目标;大学毕业后也还有考试,但那些考试有了更多成人世界的逻辑。
当我的人生进入下一个阶段,失去了标准答案,我曾一度彷徨过。尤其是,我在大学学的还是人文学科,老师最喜欢让我们做的事情就是讨论。讨论往往没有孰是孰非的结果,连老师也不知道答案。
最近我回到大学,给学生们上了一学期我从前也上过的课。我发现自己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这个没有标准答案,你们说得都有道理”。学生们年轻的脸上,眼神似乎有些迷茫,一如那年的我。
我给学生们留的作业没有标准答案,只要能自圆其说、逻辑自洽,都可以。有一次作业,是“通过公开渠道,确认某人的姓氏”,原本设定的答案是按照百家姓一个个试过去,而聪明的学生,给“某人”转账了1分钱,立刻跳出实名——这让我叹为观止,不知道是金钱的力量,还是想象力的力量。
高考曾经是我前半段人生中最大的转折点,它让我从一个小城来到北京,也很大程度上决定了我现在从事的工作。有趣的是,高考之后再也没有标准答案,才让我有可能思考这个问题,跳出来看,豁然开朗。
工作近10年,生命中的标准答案越来越少,两种感受倒是越来越清晰,我还没有学卢梭的忏悔,却不得不反思:没有标准答案“主持”公平与正义,我能否更好地生活;没有标准答案的制约与束缚,我是否有了更多勇气与可能。
对于这两个问题,生活没有给我标准答案。当我徘徊在忧喜去留之间时,我唯一确定的一点是,答案不在成功学的书上,不在旁人口中,只在我自己手里。
白简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