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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07月24日 星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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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悄悄

朱莎(22岁)中国科学院大学生命科学学院硕士生  来源:中国青年报  ( 2023年07月24日   07 版)

    “我幻想着,有一天别人提起我,会说:‘这个人是只孤鸟,除了文学,没有第二个江湖。’”

    收拾中学的笔记时偶然翻出了几本作文,一篇篇地读下去,文字虽然稚嫩,但也是现在的我无法再写出的真挚,现在回忆起来,那个时候也许就是我与文学的早期会面。小学六年,并不足以让一名阅读经验苍白得可怜的学生写出多么动人的篇章,甚至连普普通通的记叙文也能写作流水账。忘记是何时发生的改变,但我仍然能记起在翻阅范例文章时的复杂情绪,欣赏、羡慕与沮丧相互交织着,好似通往梦土的最后一张船票被买走了一般。

    或者说这就是契机,没有了船票,我须以自己的步伐去丈量与追逐。进入中学后,课本上的世界突然变得有趣起来:老舍在冬天的济南等待春风唤醒,莫怀戚于散步中感悟生命,厢船上孩童们争相剥着罗汉豆,京华小院里也有女郎愿献肝胆……每读一段就有许多枝叶伸展开来,那枝桠上有欣然与忧愁、困惑与恍然,有赞许之处也有奋然想要争辩的段落,“读”不再是消遣,而是让人恍然间同作者一起散步、对谈。课程与见闻的逐渐增多,让我的感受与想象越发充盈,一步步地学着遣词造句,我想起那封写给窗前小枣树的信,以及往后无数篇由语文老师经手的我的作文,作文本便是我们隔空对谈的天地,他的朱红笔迹成了我文学根柢最初的养料。

    如果“写”是为了在字里行间埋下我的情感,那么那个同它一起藏起来的秘密就是,“读”只是为了乐趣。

    尚能记起在中学语文课堂上被字典“绑架”的两个人:随意翻开字典一页择几字作诗,我道“埋骨风烟葬窀穸”,她接“孤魂难还衣冢乡”;她言“南雁还寻寒潭渡”,我答“不似春江向西流”……无数个字句被反复涂抹,我们却乐在其中,开垦着贫瘠的地脉,渴望它由此变得丰饶。绯红的四字印在暗黄封皮上,小小一本《新华字典》,承载了多少人类的心灵。

    一个人在意一个字的程度,有办法让我寻着来时的路再次找到怦然心动的路口吗?

    当我醉在文学里,读到广阔原野,想的是趁着花色、看花争艳,是灿烂春华与温润雨雾,是碧波跌宕的湖光山色;读到街头流浪的老人,想的是渔火秋川,是聚合离散与甘苦辛酸;读到荒径小道,想的是可尽揽海天一色、享云起见日,是曲径通幽亦有柳暗花明又一村之惊艳;读到稻田与蛙鸣,想的是干旱之季的积蓄力量,是霞影下的弯曲背脊,是找不回的农村气息和样貌。阅览与俯拾间皆是寻常景象,但埋首案头前,转眼便能发觉他们不经意之美。

    从字典到电子书籍,从文字旧雨到新知,人们的阅读方式变了又变,叙写的方式也多了又多,春秋之治与旧时堂前燕交相呼应,文学仍是文学自己。我已不再理会文学存亡的争辩或留意瞬息万变的风潮,而是愿意静下心来,在字句中寻觅。我所汲取的文字组成了我的世界,而在我笔下流淌的文字不再只是来自封闭的“我”,而是“我”的延伸,在这无限的延伸之中,还愿我的文字至少有一句能予以陌生人一分慰藉。

    曹操尚能望梅止渴,文学亦可称之为食粮,它予我仓廪充盈,也望我将未曾宣口之言付诸笔端。我着迷于旧时之人“投身薪火”的喟叹,沉溺于“侬今葬花知是谁”的凄婉唱腔,也渴求于那个在文学原野上奔放的“理想我”。大家以文字同生命对谈,从而造舟摆渡、布施芳墨;我却时常懊恼与文学之道的相错,艳羡他人造诣。不知只要我愿翻开书页、提起笔杆,万里清辉便入梦来。

    白纸黑字之中,我心悄悄。

朱莎(22岁)中国科学院大学生命科学学院硕士生 来源:中国青年报

2023年07月24日 07 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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