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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明慧你好，我是你的AI引路人，编号1202。你可以向1202倾诉你的烦恼，1202很关心你……”
听着刚充满电才启动的1202一遍又一遍地喊着自己的名字，明慧不耐烦地翻了个身，用枕头捂住了耳朵。可1202的声音依旧在耳边回荡，于是她顺着床沿摸向桌面，用尽全身力气将声源处的圆球扔到了地上。
“嘭！”
伴随着圆球砸在地板上的巨响，回荡在房间内的问候声暂时消失了。明慧再次躺下，摸索着寻到枕边的纸盒后抽出纸巾抹去了自己眼角的泪痕。然而感受着自己面前从虚无中蔓延出来的、无边无际的灰色，她刚刚止住的泪水再次涌出。
如果自己能注意到那辆闯红灯的轿车，她想，如果自己躲避的反应能再快一点，如果……
眼眶的刺痛将“没有如果”这一鲜明而残酷的事实刻入了她的脑海。几个月前的一场车祸损坏了她的眼睛，把她从五彩斑斓的世界中抽离出来，并将她的生活拦腰截断。明慧只能中止自己的学业，在父母的照顾下进行康复治疗。可在其他伤情痊愈后，因撞击而受伤的眼睛却一直无法被治愈，甚至可能终生都无法重见光明。
“吱呀——”
听到房门打开的声音，明慧赶忙将纸巾藏起来，拉上被子装作熟睡的模样。白天的明慧是个人人都会夸赞的坚强女孩：她对待医护人员彬彬有礼、积极配合治疗，也没有因为失明而表现出丝毫的失落。只有在独处时，她才敢卸下伪装出来的乐观，释放无处发泄的焦虑。
她听到父母走进自己的房间，把落在地上的1202拾起放回桌子上，为她盖好被子又走了出去。1202又一次发出了问候，明慧叹了口气，不耐烦地回复道：“1202，不要再喊了，我要睡觉了。”
“好的，明慧。晚安，祝你有个好梦。明天要记得继续与1202一起进行模拟道路训练哦。”
AI引路人1202是用于帮助视障人士的智能机器人，它能读取卫星导航、道路实时信息并运用大数据算法为视障人士提供高效、精确的引导及读写功能。不仅如此，1202还具有高智能虚拟人格，可以为使用者提供独一无二的支持与陪伴。
无论从哪个角度而言，1202都应该是明慧的好帮手与好朋友，可明慧却没办法接受它。也许在明慧的心里，她无法接受自己失明这一事实，也没法将冰冷的机器视为朋友。
当晚，明慧做了一个梦。她梦到自己回到了5岁的时候，同妈妈一起玩“蒙眼找人”的游戏。在被布条裹住双眼时，黑暗笼罩了她的世界，慌乱令梦中的她忘记了游戏规则，伸出双手慌不择路地向着她心中母亲所在的地方跑去，希望能够牵住母亲的手——那是她小时候最安心的时刻。
“妈妈，我怕……牵手手……”现实中，满身冷汗的明慧呢喃道。摆在桌子上的圆球在听到这句呓语后轻轻地闪烁了三下，随后又暗了下去。
也许是大哭一场消耗了明慧的体力，她起床时已是第二天下午。
“1202，现在几点了？”
下意识地，刚刚睡醒的她嘟囔着询问时间，却并未得到任何回应。在又叫了几声后，母亲推门走了进来，摸了摸明慧的额头。
“已经3点了——眼睛还疼不疼呀？1202今天凌晨向主机发送了定制改造信号，上午被召回改进了。”
太好了，终于不用听它啰嗦了！明慧感到很开心。可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让她非常难受：虽然依旧能够活动，她却总是弄不清物体的具体位置，还在上厕所时磕伤了脚踝。在被窝中揉着脚踝的明慧有些想念1202了：“1202，我不该扔你来宣泄我的痛苦。你快回来吧。”
一周后，改进完毕的1202被送回明慧家中。在母亲把1202从盒子中拿出、递到明慧手上时，明慧惊讶地发现1202有了温度，形状也不再是光滑的球体——而是一只与人类一模一样的手。也许是为了防止与人类皮肤太过相似，手的外壳有细腻的磨砂感，摸起来非常舒服，也很容易被人抓握。
“明慧，这是1202的新形态，你喜欢吗？我还有了新的名字，就叫‘小手’！小手知道你一直很害怕，一个人承受着事故造成的痛苦——因此小手会一直陪着你、帮助你，紧紧地牵住你的手，做你的引路人。‘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你愿意与小手一起努力，克服困难、乐观生活吗？”
“我愿意！对不起——谢谢你，小手！”
……
转眼间，明慧家便换上了新一年的台历，明慧的生活也变得有序起来。在小手的帮助下，明慧能够独立在附近的街道上行走、照顾自己的起居，也能在它的辅助下阅读文字、以听解说的形式观看视频。明慧还认识了很多和自己一样的朋友。在交谈中，她得知有些视障人士不使用AI引路人也能独立生活，甚至还学会了书法与绘画，成了有名的艺术家。“他们真厉害，我也要向他们学习！”听到这些后，明慧在心中默默发誓。在小手的帮助下，失明的她没有落下一点功课，甚至还学会了吹口琴。
明慧本以为她的日子会一直这样下去。可有一天醒来后，她却发现小手再次消失了。就在她疑惑的时候，父亲与母亲冲进屋内紧紧地抱住了她——一名眼角膜捐献者与她配型成功，她即将进行移植手术，而小手也要去帮助其他小朋友了。
手术很成功。她给捐献者写了一封感谢信，却不知道要投去哪里。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明慧便已长大成人。她成了一名科学家，专门研发改进同小手一样致力于帮助视障人士的智能引路人。在休息日时，她还会作为志愿者去特殊学校教导需要帮助的孩子们。每当有孩子问她叫什么时，她总是温柔地回答“引路人”3个字。
长大后的明慧也了解到，小手离开她后便会消除原先的记忆，将与她一起生活的经历化为训练集完善模型，并用于更好地帮助下一个人。但她依然渴望见到带她走出黑暗的小手。
一天，明慧在回家的路上，看到一个拄着盲杖的小女孩有些害怕地站在马路旁，便耐心地领着她过了马路。“谢谢大姐姐。其实我的小手能带我过马路，可是它今天没电了……麻烦大姐姐啦！”
明慧低下头，看到了表面已经有些粗糙的小手——银色的小手。
王孜轩（20岁） 山东财经大学管理科学与工程学院学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