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大四学生张梦第一次走进医美机构是4年前,那时的她18岁,刚刚结束高考。
张梦坦言自己有严重的容貌焦虑。从中学时代起,她就觉得自己“又胖又丑”,和漂亮女孩站在一起会自卑。
她第一次去调整的是肿眼泡,然而医美后精致的眼睛并没有缓解她的焦虑。双眼皮、高眉骨、尖下巴......几年中张梦又陆续做了不少整形项目,即便朋友们认为她已经够漂亮了,但她仍然觉得自己不够完美。今年,张梦觉得之前做的“韩式翘鼻”已经过时,又在常去的机构预约了面诊。
2023年,华南师范大学文学院编辑出版系2020级学生在《媒介市场调查》课程中针对大学生的容貌焦虑、在线消费行为等热门话题开展调研活动,最终形成了调查报告。报告显示,七成以上的大学生为改善容貌做过努力。
为什么有人会出现容貌焦虑?在长安大学心理健康教育与咨询中心指导教师程铃琳看来,除了人类本身的容貌偏好倾向外,自我认知偏差是重要原因:对自己外貌的主观评价和客观的外在形象存在差异,这可以解释为什么整容无法缓解容貌焦虑。当人们过度关注自认为的外表缺陷,严重时会表现出强迫性行为,比如反复通过镜子检查自己、询问他人自身形象、过度修饰自己等。
同时她认为,社交媒体建构的单一审美场域也是催生容貌焦虑的原因之一。在大众媒体上,众多明星和博主频繁晒出的“漂亮脸蛋”和“姣好身材”被认为是“已确立的美丽标准”,从单一的个人审美变成集体共识,从而潜移默化地塑造个体的审美观,这种与个体真实形象存在“差距”的标志性形象会引发青少年的外貌焦虑。
武汉大学英语专业的学生高一凡长期因为腿粗自卑,她曾经通过节食来减肥,逼迫自己做大量运动,严格计算每一餐的热量,甚至避免摄入碳水。不规律的饮食和过量运动让高一凡短暂尝到甜头,但也迅速反弹,身体状态比减肥前更糟糕,那时她才意识到自己有容貌焦虑。
“当时我一点都不胖,但被‘白幼瘦’的审美‘绑架’了,总是对自己的身材不满意,尤其是我的粗腿。”高一凡认为,在“人均高颜值”的社交平台背后,也有医美行业和整形机构刻意营销的痕迹。“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但在眼花缭乱的网络世界中,很难避开消费主义的‘美丽陷阱’。”
对抗容貌焦虑,程铃琳认为首先要从认知上“打破美貌神话”,没有证据证明个体特质或能力与面孔间存在联系,外貌不应该是自我价值的唯一来源。在擅长的赛道发挥优势,多渠道提升自尊,是建立自信的关键手段。“偶尔‘普信’也不是一件坏事,人的自信会创造出积极的心理结果。”
其次,培养“钝感力”是缓解容貌焦虑的重要一环。程铃琳发现,不少学生容易高估他人对自己行为和外表的关注。“‘焦点效应’在青春期表现得尤为明显,这是由于青少年自我意识在此时飞速发展的缘故。”在生活中,适当地弱化以自我为中心的思维,可以让我们更加理性客观地看待问题,减少焦虑与内耗。
“特别重要的是,除了审美这一功能,五官可以让我们感受艺术、享受美食、聆听音乐,四肢让我们自由奔跑,感受世界。关注身体的其他功能是对抗外貌焦虑的有效方法。”程铃琳说。
从今年开始,高一凡刻意减少手机的使用频率,加入了学校的骑行社,在自行车上欣赏了不少风景。她发现,自己有肌肉的粗腿比大多数新手更有力量。在特定的场景下,自以为的“缺陷”反而能够成为别人羡慕的“天赋”。
热爱生活,拥抱自己。在这场容貌焦虑的拉锯战中,高一凡觉得自己勉强取得了胜利。现在她不但和自己的腿和解,还十分喜欢腿上的肌肉线条。“走出容貌焦虑的泥沼,你会发现每个人身上的美好都是不同的。我正在学着欣赏自己的独特和生命力。”
(应受访者要求,文中张梦、高一凡均为化名)
实习生 李欣然 中青报·中青网记者 郭韶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