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农垦人,我的很多作品都在写农场、写北京郊区、写我所在的村庄。”红孩说,“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些都变成了过去式,但我想,一个人青春年少的记忆,可能是永远也离不开的。”
红孩的文学之路是从农场启程的。
1983年,因为中考失利,红孩进入北京一所由农场和中学联办的畜牧职业高中。这就意味着红孩毕业后将被分配到农场当工人,但红孩不甘于一辈子囿于农场的方寸天地,在其他同学每天按部就班地上学、回家干农活时,他则把大部分精力投入到了阅读和写作中。
也许就是从这时起,一个模糊的文学梦在少年的心中孕育而生。
1984年7月15日,红孩的小说《回乡》发表在了《北京农场通讯》上。拿到样报的那一天,他高举着报纸,一路欢呼雀跃跑回了家,他把这一天当作自己文学人生的开始:“那时候对一个高中生、一个热爱文学的少年来说,发表一篇文章所带来的影响是不可估量的,它甚至改变了我的一生。”
几个月后,北京市朝阳区文化馆举办“金色的秋天”文学作品征文颁奖,红孩以文学青年的名义被通知参加会议。在那里,他第一次见到了主席台上的萧军、袁鹰和韩少华3位著名作家。
“颁奖结束后,很多人去找他们签名,我当时只有17岁,一个人坐在后排。萧老招手让我上前,笑着对我说,小伙子,从你身上我仿佛看到我年轻时的影子。这一句话让我既羞涩,又激情澎湃。”后来,红孩与萧军一家有了深入的交往,这句话,他一直铭记在心。
之后,红孩又参加了朝阳区文化馆组织的多次文学讲座,见到了刘绍棠、陈建功、张辛欣、杨炼等在当时极具影响力的作家、诗人。从农场骑车到朝阳区文化馆需要50多分钟,但对文学的追求让他忘记了疲倦,“听完课常常已经是晚上10点多,我们一群文学伙伴仍然不愿意离开,聚在一起继续交流,有时候要聊到凌晨才慢慢散去”。
20世纪80年代,被红孩形容为一个“文学狂热”的年代,“所有年轻人都在奔跑着向前冲,文学社团众多,遍地都是诗人和作家”。在农场,红孩创办了通惠河文学社,他一步一跬,写作不停,任由文学的风把自己带向精神的远方。
对于彼时的农场青年来说,文学梦已不再只是一场游戏。
从农场走向作家之路
1986年,红孩调到农场下属的乡政府担任团委书记兼管宣传工作,同时继续写作。
1993年,《北京工人报》创刊在即,红孩得到进入报社做记者的机会。5月,他离开生活、工作了6年的双桥农场,正式踏上职业写作之路。
此后,他先后在《北京工人报》《科技潮》《中华儿女》《中国艺术报》工作,当过记者,做过编辑,采访了众多行业内顶尖的作家和艺术家。“记者工作改变了我的人生,让我得以走得更远,看得更多,不断认识这个世界。”红孩说,“我也时刻提醒自己,不要忘记自己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1997年,红孩调入《中国文化报》,自此长期担任文学副刊主编,并承担中国散文学会的主要组织工作。著名作家肖复兴曾形容红孩:“一身多任,一时多辰,既处庙堂,又处江湖,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既流云一般奔波于会议之间,又蛰伏于案头投笔于书本与电脑之中。忙碌着,思考着,写作着,快乐着,也痛苦着,基本是他的集于一身的几种状态。套用放翁的诗,他是恨不得‘一身能化身千亿,一树梅花一红孩’。”
红孩以朴实又深情的笔触体察世间百态,拥抱祖国的山川大地,为时代而歌,为人民而歌。一系列丰富的人生经历,也让他的创作百花齐放,在评论、小说、诗歌、话剧等领域均结下硕果,更是形成了自身独特的散文创作风格,以及成体系的散文理论,成为“中国散文的一个鲜明符号”。
今年9月,北京逐渐染上金秋的颜色,红孩的最新散文集《活出想要的人生》新书分享会在朝阳区文化馆举办。距离他文学启程的那个“金色的秋天”已经过去了40年,当年那个坐在角落、满怀憧憬望着主席台的农场少年,又一次回到起点,在台上动情地讲起自己的文学旅程。
文学不在庙堂,而在大街上
文学在哪里?
“文学不在庙堂,而在大街上,在人世间。”这是“既处庙堂,又处江湖”的红孩行走半生、写作半生所得出的感悟。“文学的最高表达在大众的视角里,只有看到大街上的那些人情冷暖,看到他们的表情,看到他们的恐惧,看到他们的快乐,那才是文学。”
从《东渡 东渡》《运河的桨声》到《活出想要的人生》,红孩的散文坚持现实生活创作,具有强烈的平民情怀。基于多年的创作与思考,他提出“散文是由‘我’到达‘我们’的过程”,“一个作家的写作从‘我’出发,但它的终结一定是‘我们’。‘我们’是大众,是读者,如果大众和读者不能产生共鸣,那么我想这样的作品不会走得太远”。
翻开《活出想要的人生》,红孩站在回忆的河流中,从童年的故乡起笔,深情回望人生的轨迹,对话历史与现实,追寻生命的去向。他以亲身经历为读者揭示了如何从迷茫、徘徊到努力“上岸”:“‘上岸’是一种向上、向善、向希望的精神境界,我们的人生需要不断觉悟、不断‘上岸’。”红孩的散文中,时常带有这样的哲学思辨,他将个人情感与时代脉搏紧密相连,既是写自己,也是写众生,使每篇散文都具有了超越个体、触及普遍人性的力量。
记者职业所练就的敏锐感官,加之40年的笔墨沉淀,使红孩如今的创作达到了一种随“感觉”而生的境界。在散文理论集《红孩谈散文:散文是说我的世界》中,他曾形象地描述这一过程:“写作者在创作之时,是从一个细节出发,有所触动后才开始落笔的;其后面的文字并不像解剖学那样将肌肉、骨骼、脏器一点点叠加,而是靠一种节奏,一种气韵,通过叙述、联想、抒情、议论一气呵成将文章整体完成。”
“文学和人生相似,充满着许多确定与不确定。”红孩将人生比作一条由无数线段所组成的直线,文学不解决线段本身的问题,而是穿越线段,向两边无限延伸。“写作没有什么前提限定,有话要说,有眼泪要流,你就可以写作了。”
在红孩看来,文学创作不仅是对生活的再现,更重要的是如何表现生活,提炼出大众能够共鸣的情感。“作家应该是时代的先行者和时代的觉悟者,要通过艺术的发现、哲学的思考、文字的表达去表现生活的真实,有精神上的指向,这样的作品才有魅力。”
文学这条路,红孩已经走了40年,且必将走完一生。
“我们来到这个世界,只有一次生命,但因为有了文学,我们便比别人多了一次生命。”站在台上,红孩目光炯炯,“散文是说我的世界。一晃40年过去了,我还以强大的精神而存在。因为文学,所以我还在”。
中青报·中青网见习记者 郑欣宜 记者 周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