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繁华的街灯始终留不住人们归家的脚步,跨年钟声响起之后,街道开始变得冷清,夜景的灯光像个卫士守护这座曾经喧嚣的城市,当建设者的浪潮慢慢退去,才知道这里曾经拥有多少因着归家而焦躁不安的人们。整个城市最热闹的不再是正佳广场、天河城、花城广场等平时人们喜欢聚集的地方,而是汽车站、火车站、机场等带离人们远去的中转站。背上的行囊都是一些家里就能买的食物、衣物,但那份沉重收纳了远行时母亲无尽的眼泪,以及归家时对父亲无穷的敬爱。
我的老板是个家庭观念很重的人,即使走过二三十年生意场上的风风雨雨,依然坚持在放假前夕提前收工,让我们拥有更多的时间赶路,让我们拥有更多的时间采购给家人的爱。火车站里,展现了打工一族一年以来的各种表情总结,这样的总结报告是对自己一年艰辛的肯定,也是对家人一年思念的愧疚,欢笑着、沉默着、畅谈着、疲惫着、期盼着……总有一种神情向世人诉说着家的意义。
到家的时间总是深夜两三点,天冷拒绝了父母来车站接,冬日梅州深夜里的冷风会吹醒每一位归家的游子,告诉游子们家在等你。当我蹑手蹑脚打开门进去的时候,总会看见在凳子上打盹的母亲和抽着烟等候的父亲,昏黄的灯光让父母的脸显得更加苍老,那五线谱不是描在父母额头上的,而是刻在父母日思夜想的煎熬里的。刻意染过的头发藏不住岁月洗过的白净,二老加起来100多岁了,我忍住眼泪,叫了一声:“爸、妈,我回来了”。
“快去,快去,煮宵夜。”父亲急切地吩咐着母亲,然后急忙过来接过我手中的行李。
母亲早就煮好了宵夜,即使说“不饿不饿”,那一大碗客家肉丸还是放在了我面前。这是家的味道,生命中的至爱,这里凝聚了客家女性的智慧,母亲正是这样一位智慧的女子,懂得女儿心里那份对美食浓浓的眷恋,只要我在家,冰箱里就长期有上好的肉丸放着,以备我不时之需。
看我吃到七分饱了,父亲总会幽默地来一句:“怎么还是你一个人回来呀,也不带一个帮你拿行李的人回来,看看你的行李多重。”这是例行问话,不管我的答案是什么,父亲总是要问问,而他也只能是问问。
母亲顾不了那么多,也不忍心在这个时候问我任何问题,眼睛只盯着我的碗,生怕吃不完被倒掉似的,但我从来没有让母亲失望过,再多的肉丸都是一粒不剩的。看着我吃饱喝足,母亲这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去睡了。
父亲也慈爱地说,一路那么颠簸肯定也累了,吃饱了就早点回房歇着去。
走进我的房间,“啪”一下把灯打开,梳妆台、书桌、衣柜都被打扫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而那一张床更是被整理得温馨舒适。红色小碎花的四件套还散发着白天阳光的味道,那叠得有棱有角的被子让我脑海里闪过母亲整理我房间时的样子,不管离家多久,不管回到家几点,在母亲的观念里“人活着,不过是日求三餐夜求一宿”。对于子女,她唯一的要求就是吃饱睡好,这就是我的母亲,一生秉持相夫教子的传统。
我把疲惫的身体重重地往床上一甩,便沉沉地睡去。这是我的家我的床,与我奔波在大都市的床不一样,这里有着父母的期盼和我内心不可告人的软弱,可以让我如小鹿渴慕溪水般安歇的地方。回到这里,我回到了母亲的心脏,也回到了自己灵魂深处的栖息地,那里安躺着一个只流泪不哭泣的小女孩。
张育梅来源:中国青年报
2025年01月13日 07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