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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不多十年前，大姑下岗了，临近春节的时候，她更是愁肠百结。邻居是卖菜的，劝她心宽一些：“眼看就过年了，你这么闲着会出心病，不如去卖年货吧。”我正好放假，大姑就找我搭把手。
我承认，当时我还是个酸腐的人，出去摆摊，脸上有点挂不住，但架不住她喋喋不休，只好从了，还给自己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社会实践，这样，要是有同学看到我练摊，我就可以理直气壮地说：“体验生活。”
我们没进新鲜蔬菜、水果，担心卖不出去会烂掉，而是批了些年画、春联，不占地儿，好保存，卖不掉还可以送人。虽然本小利微，还是要尽量避免市场风险。小地方东西便宜，一副春联进货价才六分钱，最酷最炫的门神也不过两毛。到底卖多少钱合适呢？大姑说，一副春联一毛五，年画五毛。我说这个价钱也太没想象力了，春联怎么也要卖三毛一副。卖菜的邻居听到哈哈大笑：“一张年画一块，一副对联五毛。”看到我们犹豫不决的样子，又补充了一句：“腊月二十三，凉水都要翻一番啊。”好吧，我们决定参考市场专业人士的意见定价。
搭个架子，拉张床单，在腊月二十二正午，我们的摊子支起来了。做第一单买卖的时候，姑侄二人很紧张。人家挑好对联，问价钱，大姑基本失语，我犹犹豫豫说了个五毛，对方一愣神，也没还价，从裤兜里掏出五个一毛的硬币。我手心朝上接下来，稍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很有成就感。接下来我们就慢慢放松了，下午我去市场上逛了一圈，看见有人支起桌子，在裁好的红纸上写对联，旁边围了一圈人。这些春联风干以后，卷起来，和花生、瓜子一道，被置办年货的人拎回家去。我看了半天，想自己好歹也是个读书人，写出来的毛笔字跟鳖爬一样，不然，也可以现场泼墨，任人围观。
五点多的时候，我们决定收摊了，第一天出街，营业额就高达五块，这个成绩不坏。就在这时，来了一个不速之客，其貌不扬，但一开口就把我们给震住了，“收管理费。”在市场上摆摊，交管理费理所应当。“多少钱啊？”我们问。“三块五。”于是，一半多的营业额就没了。
第二天，我们又摆出了摊子，这天就更加得心应手了，我甚至帮卖菜的邻居看了一会儿摊，好替换他回家吃饭。下午四点多，收费的家伙又出现了，这厮应该不是什么正经货色。但见他东转转、西瞅瞅，在卖鞭炮那里抓一挂鞭炮，在卖水果那儿拿几个苹果，不经意就走到我们前面，我赶紧学着别人，笑嘻嘻地塞给他一副春联，一对门神。从我这里得到了物质和精神的双重满足后，他满意地离开了。我们也不用再交管理费了。
到大年二十九，我们算了一笔账，一共进了三十块的货，结果卖了三百块钱。一直以为房地产、石油，才是暴利，没想到，卖春联的利润也这么高。这个春节，大姑过得意气风发，信心满满。
第二年一放寒假，我就去找大姑，想跟她练摊。“那个市场已经取缔了。”大姑告诉我。我若有所失，而大姑反倒没我这么失落，她赶年前找了个短工在网吧打扫卫生，每天早出晚归的。大姑要求不高，只要有事做，她是很容易满足的。
■李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