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5点半,在非洲肯尼亚的大草原上,刚刚醒来的卓强走出帐篷,只见一片广阔的草地上,旭日微红,一只狮子正缓缓踱步。过去6年里,他无数次置身于这样的清晨,就连附近的狮群也已经对他不加设防。
卓强原本的家,远在地球另一端的内陆山城重庆。在政府从事外事工作的他每天早晨开着车离开自家的高层公寓,穿过高低起伏的马路,钻进办公室过上朝九晚五的一天。生活原来已成定律,直到2005年,他第一次走进了非洲。
“一到那儿,我就再也不想回来了。”在肯尼亚的大草原上,卓强意外地与他儿时的梦境重逢:金合欢树下,一头雄狮静静地站在大石头上,若有所思地看着远方。
这个男人从小痴迷动画片《森林大帝》,即便沉入了梦乡,还会一遍遍地“镜头重播”。童话故事里,卓强最喜爱的狮子雷欧生性英勇,经历了一番磨难,最终当上森林大帝,威风凛凛地跃上了大石块。
可在现实的非洲,狮子的命运却没这么乐观。过去70年里,非洲狮子的数量已从40万只骤降至两万只。
回到重庆,卓强开始抓住一切机会“逃回”非洲。已经成家的他最初没有勇气抛掉铁饭碗,却暗地里为自己换了一个名字——“星巴”。这是非洲最多人使用的语言斯瓦西里语里“狮子”一词的音译。
在重庆,他仍是穿正装、打领带的公务员卓强。到了非洲,他就成了戴牛仔帽、穿冲锋衣的星巴。一年到头,他总要变成星巴三四回,短则一两周,长则一两个月。
起初,他白天进入动物保护区,晚上返回城市住酒店。到了去年,他干脆直接在大草原上安营扎寨,与狮子“亲密接触”。
他最常“驻扎”的营地,是肯尼亚西南部的马赛马拉国家动物保护区,其上生活着200只狮子,是全非洲狮子密度最高的保护区。
为了发现狮群,他得察觉草地上的脚印,有时在草丛里一蹲便是几个小时。他经常与当地军队、野生动物保护专家一起“联合巡逻”。他们开着绿皮越野车,逮捕偷猎者,驱逐进入保护区放牧的当地居民,回收旅客扔下的垃圾,救助受伤的濒危动物。
一向被人们惧怕的狮子,在星巴眼里,却极为脆弱。他曾多次目睹狮子倒在了长矛、标枪之下,甚至遭人投毒身亡。“狮子对人类其实已经害怕了,但它们不能说话,不能反抗,只能选择逃开。”
“那些狮子到底跟你有什么关系?它们是你家的亲戚吗?!”妻子一度不能理解,这个男人为什么选择去荒郊野外住帐篷,啃干粮,忍受好几天不能洗澡的生活。
“他们还真是我的亲戚。”星巴平静地说,“最初对视的时候,我就能感觉,它们是我的同类。”
事实上,这些猛兽也把这个男人当成了同类。一只母狮子每次碰到巡逻队,都要往越野车上蹭几下,还会在星巴的跟前安详地呼呼大睡。一只曾经接受救援的雄狮,则特意前来绕着越野车缓慢地走了一圈,以表达“感激”。
一只被隔离疗伤的母狮还隔着铁丝网与星巴玩耍,模仿他跳高的动作,跟着他一路奔跑。“那种感觉非常奇妙,好像她就是一个很喜欢我的美女。”说起这一幕,这个38岁的男人洋洋自得。
“与狮子相处很单纯,你骗不了它们,它们喜欢你就一直喜欢你。”在非洲大草原上,星巴完全卸下了面对领导或同事时的戒备与防范。
过去数年,星巴跑遍了12个非洲国家的18个野生动物保护区。对“文明社会”,他越来越呆不惯了。今年6月,他最终辞去工作,彻底长居非洲。在肯尼亚,他成立了一个致力于野生动物保护的民间组织。
过去一个多月,星巴回国进行巡回演讲。他到了北京、上海、南京、重庆、广州等十几个城市,不管在哪儿,他总要戴着一顶牛仔帽。他说,城市的高楼、人流与空气都让他浑身不自在,只有那一顶帽子,能稍稍缓解“压抑”。
这个男人还盘算着,在未来一两年内把妻子与女儿接去非洲。“只有与狮子在一起,我的内心才最平静。”星巴说,“可能我就是一只披着人皮的狮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