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6月5日开始,第二炮兵某部组织技术分队进驻地下“龙宫”,展开为期15天的密闭生存训练。半个月内,所有官兵在地下封闭的环境中,模拟战时操作流程,完成一系列训练课目。作为机关综合指挥组的一名政工成员,我第一次深入“龙宫”,和战友们在大山深处一起生活了7日。
第一天:好奇
军车停在一座大山的脚下,官兵们穿过茂盛的植被,掀开伪装设施,一道厚厚的防护门露在眼前,它便是“龙宫”入口用特殊材料制成的门。整个密闭训练期间,入口防护门始终处于关闭状态,它一关闭,外面一只蚊子也飞不进来。“龙宫”内还有很多门,从功能上分,大致有防生化武器与核袭击、除湿、防噪三大类。
跨进防护门,算是正式进入了“龙宫”,耳朵里传来风机嗡嗡的声音,空气中有淡淡的燃油味道,里面全部是白炽灯照明,内部温度常年保持在20摄氏度上下。封闭的“龙宫”内,分为生活休息区、保障供应区、操作训练区等几大功能区域。
由于“龙宫”主要承担训练操作任务,生活休息区空间有限,密闭训练期间,一部分官兵住进宿舍,另一部分官兵的“卧室”就是生活休息区的过道。悬挂在过道一侧墙壁上的特制床板夜间放下,就变成有上中下三层的铺位,好像火车硬卧一样。“变脸”后的狭长过道,可容下上百名官兵休息。
我与技术分队副分队长蔺启旺、分队部参谋徐军、通信员李博4人住进一间宿舍。生活区所有宿舍的空间都很小,里面只能容下两张高低床和一台饮水机,床也比过道里战士们的铺位要窄一些。
生活休息区除了宿舍外,还有淋浴间、卫生间、饭堂、俱乐部、棋牌室、阅览室等场所。带着好奇心,我走进俱乐部。里面有一台电视机,一套音响设备,墙上张贴着宣传画,头顶上是一排粗粗的通风透气管道。这与“龙宫”外的营区简直没什么区别。
漫步到操作训练区,哨兵要求我套上防护服和防护鞋,所有人进入操作区都必须如此。在操作训练区,不同工位的官兵正紧张地进行导弹测试。操作间隙,下士王勃跟我感叹:“山有多大,‘龙宫’就有多大。”这看不到尽头的通道和数不清的房间组成了一座令人惊叹的地下城市,我很好奇,导弹工程兵是怎么把它建造出来的?
第二天:投入
朦胧中,一声哨响惊醒了我。睁开眼,还是熟悉的白晃晃的灯光,扫一眼宿舍上方的石英钟,正好6点30分。
我问蔺副分队长,昨晚几点回来的?他说,密闭生存训练模拟打仗,任务繁重,官兵是轮流作业、轮流休息,昨晚从12点开始,有的官兵撤回休息,有的现在还坚守在岗位上。
起床、洗漱、早饭,总共不到半个小时,官兵们就全部离开了生活区。替换回来休息的列兵李正阳说:“昨晚基本一宿没睡,下半夜操作时很困,眼皮直打架,一直坚持着,直到完成阶段性测试任务。”
如果不看钟表,“龙宫”内根本无法辨别是白天还是晚上,好在里面各个场所都挂有钟表,官兵们可以通过24小时制的数字表判断昼夜、控制作息。
吃完晚饭,走进炊事操作间,我发现灶前的战友还在忙碌。一位操着山东口音的上等兵告诉我,官兵们没日没夜地投入操作,炊事班要为他们准备宵夜补充能量。密闭训练期间,大家的伙食费每人每天增加3元,此外,还多加一份水果。这样一来,每个炊事兵的工作量都是平时的两倍,和其他战友一样,他们也是不分昼夜地忙碌着。
第三天:羡慕
在部队,我一直觉得站岗放哨是个无聊的苦差事,如果有选择,我宁愿做别的工作。然而,负责在“龙宫”外警戒的警卫分队的战士却成了大家羡慕的对象。
第三天开始,导弹测试任务转入正轨,部分人员在生活区休整。与大家在宿舍聊天,不少战士提到了在“龙宫”外值勤的哨兵岗。
上士王甜说,他们根本不用靠闹钟辨别昼夜。上等兵武晓华说,他们面对的是绿油油的群山很养眼。下士张家林则说,他们有太阳晒,还有甜甜的空气和清爽的风。
而上士杨红丹觉得,外面的哨兵最让他羡慕的是有机会抽烟。“龙宫”内只要出现烟火,就会造成安全威胁,烟幕报警器会立即报警。因此,有烟瘾的官兵在“龙宫”内只能忍着,操作训练时不觉得,一旦闲下来,不免有些坐立不安。
其实,在“龙宫”外隐蔽哨位执勤的哨兵一点不轻松,他们要对付蚊蝇虫蚁的叮咬,特别是黄昏与清晨,蚊虫活跃,如果不戴上纱罩,会被咬得“面目全非”。关键还在于哨兵需要对付随时可能出现的“特情”,时刻要保持高度警惕,随时要做好战斗准备。他们也许还羡慕“龙宫”内的战士风吹不着、雨淋不着呢。
分队长唐林说,每种岗位苦累不同,密闭生存训练的模式为,测试分队分组,这个组将导弹测试好,那个组又将导弹退级,如此反复,工作量是巨大的;而阵管分队则一直守在各自机房内,两三个兵一组,小心监测、调控着“龙宫”内的风、水、电等各项指标参数。
于是,阵管兵羡慕测试兵的充实与热闹,测试兵羡慕阵管兵的安静与清闲,地下的羡慕地上的空气与阳光,地上的羡慕地下的神圣与光荣,但他们都无怨无悔地坚守着自己的岗位。
第四天:紧张
早上起床后,值班员一声哨响,官兵们扎起腰带开始在主通道内进行早操训练。尽管场地局促,官兵们依然把口号喊得震天响。“龙宫”内封闭的生活,似乎与在外面营区里没有分别。
吃完早饭,在大家在进入操作间途中,刺耳的警报声骤然响起,所有官兵立即从随身携带的防化装具包中取出防毒面具佩戴起来。
指挥组人员掐着秒表观察着正在紧张动作的官兵,很快,生活区入口被封堵,所有官兵撤出生活区,分批次等待进入生化实验室进行洗消。这是一次“遭毒气袭击”演练,除个别官兵在穿戴防毒面具、撤离等环节出现差错外,整体上基本按照预案顺利完成。
“遭毒气袭击”演练刚结束,“龙宫”内突然漆黑一片,不少官兵怕乱走动碰到设备,只好立在原地。所幸几秒钟后,地下“龙宫”重新恢复灯火通明。这是考验阵管分队供配电专业应急应变能力的一个“特情”。
“‘好戏’才刚刚开始。”作训参谋魏增阳对我说,“从今天起,指挥组将陆续择机导调,4大类60多个特情会一一下达。”洞内的紧张气氛不断升温。
第五天:期盼
“龙宫”内紧张异常,外面也不轻松。第五天下午,哨兵们都听到了枪声!
几个隐蔽哨位的哨兵迅速冲向枪响处,没想到身后是更加密集的枪声,他们中了“调虎离山”之计。此时“龙宫”入口已是浓烟四起,一些战士被宣布“阵亡”,哨兵们输得眼睛都红了,似乎有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连续两天的紧张训练之后,今晚没有安排测试任务,官兵们期盼已久的自由时间终于到来。大家有的看电视,有的下棋读书,有的聚在一起玩扑克。
测试分队中士钟建富正在奋笔疾书,见到我不好意思地停了笔。“写什么呢?”我好奇地问。
他笑而不答,趴在另一张床上看小说的四级军士长卢友静接过话茬:“想媳妇,写情书呢!”
钟建富红着脸纠正道:“是女朋友!”
“迟早的事!”卢友静说,“写了又寄不出去!”
卢友静的话,多少让钟建富有些沮丧。在外面,他和女友每天都要煲“电话粥”,一进“龙宫”就没有音讯了。他担心女友不理解自己,于是把思念都凝聚在笔端,怕战友们笑话,他就到卫生间写,趴在被窝里写。
他说,出去第一件事就是给女朋友打个电话,告诉她,自己在日夜思念着她,一刻都没间断过。
第六天:焦躁
长时间处于密闭环境中,一直面对噪音、恒温、日光灯,我和许多官兵一样,开始出现不适。一些老兵介绍了个土方法,把温开水长时间含在嘴里。还别说,温温的感觉,心里的确舒服了一些。
分队教导员王朝权跟我介绍,“龙宫”内环境封闭,生活单调,官兵们难免会出现焦躁心理,分队为每名官兵建了一个心理档案,必要时将介入心理辅导与干预。
来到心理咨询室,笑眯眯的军医谢祥远正用仪器为下士蒋成茜做测量,并教他如何缓解压力。这次任务,蒋成茜主要负责数据调研,当别的测试兵“热闹”操作时,他只能一个人记录着密密麻麻的枯燥数据。从第三天起,他对统计数据就有些厌倦,不停走神儿,整个人有些呆,于是就来到心理咨询室求助。
谢军医说:“从第五天开始,心理咨询室内‘客人’渐渐多了起来。” 他说,官兵们长期处于高负荷紧张状态,出现不适也属正常。
政工作业组也忙起来,适时组织放电影等娱乐活动,调节好大家的紧张生活,他们也开始发动“一线带兵人”跟进,做好官兵思想工作,为大家加油鼓劲儿。
当晚看完新闻后,王教导员组织大家进行卡拉OK比赛。官兵们扯着嗓子吼,分贝特别高,大家聚在俱乐部内,尽情释放着几天来的压力。
第七天:离开
早上睁开眼,仍是明晃晃的灯光,我的情绪有些低落。吃完早饭,我与蔺副分队长一起去查看阵管分队值班情况。
来到供配电房,四级军士长白小东显得有些激动,倒上水,还把两个舍不得吃的苹果递给我们。进入“龙宫”多日,除了给他送饭的战士,他很少见到别的战友。白小东一个人负责看守为生活休息区送电的机组,偌大的机房里空荡荡的,见到我们,他似乎有说不完的话。
与蔺副分队长走过一圈后,就到了午饭时间。餐桌上,有清炖排骨、油炸鸡腿、小炒牛肉等,我发现官兵们个个钟爱那盘素炒菜花,与刚进入“龙宫”时抢肉吃的情形形成强烈反差。炊事班长说,起初任务重体能消耗大,肉当然最受欢迎,到后来,长时间在封闭的环境里,人的味觉变得迟钝,就想吃点水果青菜。营里已经做过问卷调查,炊事班将根据战士们的口味对菜谱作出调整。
下午,我接到电话,机关有任务催我返回。当晚,我跨出那道厚厚的防护门告别“龙宫”,当我呼吸着自然清新的空气,看着繁星点点的夜空时,觉着亲近自然竟是如此美好。
返回机关后,我仍然关注着“龙宫”里的故事,我从战友那里得知,第八天,“龙宫”内组织了“精气神”对抗赛。长期的封闭环境以及高强度的重复操作很容易使人感觉疲倦,他们通过另一种训练来提神聚力。
第九天,部队机关组织“文艺演出小分队”进入“龙宫”,为官兵送去“精神食粮”,给他们加油鼓劲儿。
第十天,综合指挥组加大导调训练力度,“龙宫”内,口号与口令、警报与哨音,更加稠密与响亮。
……
我深知,如果有战事,不管是一个月、三个月,或者更长,导弹兵们都会毫无怨言地坚守在“龙宫”里,为导弹的百发百中作出自己的贡献。和很多默默无闻的人一样,他们也是这个时代最可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