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芭比”比下去

    小学四年级，我照镜子，圆圆的脸，矮矮的个子，结结实实的失落。芭比娃娃硬生生地把我比了下去。

    当时，芭比正在跟一款名为贝兹的娃娃较量。贝兹带着当代街头少女的嬉皮气质和反叛色彩攻城略地，她的口号是：绝对危险、绝对野蛮、绝对另类。我知道，即使我成不了芭比，也不会向贝兹靠拢。

    芭比身上有一种高贵优雅的东西，太吸引我了。而且，滑雪、打网球、开卡丁车，她样样精通。她胜任的职业有宇航员、外交官、医生还有记者。她在电影《长发公主》中扮演公主，改变了格林童话，她不靠白马王子搭救，而是靠自己的力量逃离了拘禁她的高塔。

    她一直是我心中的女神，从内而外。直到有一天，我发现，她骗了我。

    初二，我看到医学界说芭比那凹陷的肚子和窄瘦的臀，恐怕无法达到一名女性必须有的17%～22%的脂肪标准，她来不了“大姨妈”。她的芊芊玉脚根本无法支撑她的体重，她站不起来。有个芭比狂——辛蒂·杰克逊，为了把自己改造成芭比的真人版，进行了包括皮肤漂白、小腹平坦、隆胸、脸部和眼部拉皮以及多处抽脂等大大小小20多次手术。但她整修完工后的样子只能证明一件事：这样生存实在是太困难了。

    我意识到，芭比的能干好像都体现在吃喝玩乐上，不同的职业范儿其实是因为她只有一种身份：模特。她好像什么有意义的事都没做过，却拥有了一个女孩子所梦想拥有的一切！难怪在美式英语中，“Barbie Doll”指的是苗条漂亮却庸俗肤浅的妞儿。

    我只是芭比梦碎，还有人比我更惨。芭比创造者的孙女斯泰西，自小在家族和芭比的盛名中长大却饱受困扰。她所撰写的《身体重担：活在芭比阴影下》一书，讲述了30年来她如何在芭比所展现的价值系统、完美观念面前，自卑，无助，充满恐惧。

    家里的芭比娃娃，被我装进盒子，压在了柜子最底层。

    2011年3月，位于上海淮海路的芭比全球首家旗舰店正式关张。已经上大学的我真正到了芭比的年龄，不会再仰慕芭比，也看淡了曾经的失落，倒有点怀念起一二年级和芭比相伴的日子。是从那时起，我开始知道中式的礼服旗袍是紧身的，西式的婚纱裙摆蓬松得像一把撑开的伞，红色上衣不能搭配绿色裤子，运动的时候把辫子高高扎起。她给我最初的启蒙，让我知道女孩子应该是什么样。

    厌恶芭比的时候我曾觉得，她是在儿童世界里埋下的一颗定时炸弹，它让无数的小女孩儿丧失了原本的纯真，而向往成人世界中成熟女性的特质，以至于“早熟”。当她们终于长大，意识到自己永远无法成为像芭比一样耀眼的女子时，那种自卑和失落又是对自己童年的全部否定。

    长大后的我觉得，早熟也没什么不好。小时候，我不愿伸手跟爸妈要钱，就给我的芭比“私人定制”。我钻进裁缝铺捡阿姨不要的花布头，到小卖部买上几包5毛钱一包的彩珠，比画着给芭比做衣服。前几件真是惨不忍睹，不久就渐入佳境，自食其力的感觉真是棒极了！是她告诉我，只要愿意，我就可以。

    于是我的芭比永远不是小伙伴手里最贵的，但她一定最与众不同。就像圣埃克苏佩里笔下，小王子精心呵护着那朵娇弱的玫瑰花，虽然他后来发现这朵玫瑰和世上其他玫瑰没什么不同，但是因为自己付出过，所以珍惜她是唯一。我们每个人怀里的芭比，到最后都是我们心中独一无二的那朵玫瑰。

    而走出芭比娃娃的迷梦，接受现实的自己，是每一个童年与芭比相伴的女孩子成长中必须经历的过程。去学国标舞，老师看了我一眼就说，你太矮，不合适。没关系，我知道了，我可以去跳拉丁舞，于是我现在是大学国标舞拉丁舞队的一员。

    在芭比背后，还有真正励志的故事。

    女孩遇见男孩。相爱。

    女孩高中毕业，想有一份更成功的职业。她想上大学，父母反对。因为那个年代还很传统，女人最好的归宿该是结婚生子。

    女孩作出了自己的选择，千方百计上了大学并嫁给了男孩。

    女孩叫露丝·汉德勒，她创造了芭比，也创造了美国美泰尔公司的辉煌。她因为乳腺癌做过切除手术，却迅速走出低谷，以一个不完美女人的身份塑造着“完美女人”芭比，一次又一次创造奇迹。这才是真实的生活。

    我不禁有些替芭比惋惜了，即使再完美她也只能是任人摆布的对象。当她第一次说出真心话“数学很难”而遭到质疑时，只能听从公司的指令违心地改口：“科学真酷！”她的生活永远顺风顺水，可始终都是别人为她做选择。过分的优越，也让她永远无法体会一个女孩子生活中那些并不完美却足够丰富的喜怒哀乐。

    不过如今，给妹妹们送礼物，我还是会选芭比娃娃。因为这个时代的孩子似乎比我们聪明得多，就像男孩子知道自己不会有哈利·波特的魔法，在女孩子们眼中，芭比也回到了她初生的位置：

    “1959年新玩具——芭比娃娃，外形姣好，流行少女模样，售价3美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