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头前,舞台上,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拿出一个木制的小盒子,递到被一群女孩儿簇拥着称为“孟爸爸”的中年男子手中,中年男子接过盒子,打开后,看到的竟是20年前自己的家门钥匙。这是《中国梦想秀》中的一幕,木盒的主人是影星赵文卓,而钥匙的主人则是他20年前的老师、现任北京体育大学(以下简称“北体大”)健美操专业教练孟宪君。
1990年,赵文卓进入北体大学习武术,后又选择了健美操专业,师从中国健美操界元老孟宪君,“孟老师99%的时间都在学生身上,他的家门为所有学生打开。” 北体大的西南角,沿着南体操馆门前那条铺满杨树叶的小路一直走,便能通向孟宪君居住的小红楼,“原来在红15楼,一居室,现在搬到了红9楼,学生来不用再睡沙发了。”
尽管拥有了两间卧室,但满满当当的家具和装饰让这件屋子依然显得狭小。一台盖着酒红色绒布的钢琴靠着墙,上面堆满落灰的琴谱和旧报纸,泛出岁月独有的暗黄。当年杂志社为孟宪君和他的学生拍摄的黑白照片,布满了电视背后的整面墙:7个穿背带裤、戴牛仔帽的女孩在身后比着舞蹈动作,坐在木椅上的孟宪君居中,双手搭在朝外的椅背上,“这个在青岛电视台,这个前段时间还来过学校……”穿着红色毛衣、胡茬花白的孟宪君靠在沙发上,指着照片中的学生依次介绍。从教近30年,包括30多个全国冠军在内,孟宪君的学生不计其数,但他至今都知晓不少学生的下落,“很多在北京的孩子,工作或生活上有问题,开心的不开心的仍会来找我说一说。”
接受中国青年报记者专访时,孟宪君的身后趴着一只猫,4只狗围着他不停打转,“这几只是学生留下来的,这只是流浪狗。”所以,这个小家从不缺热闹。但在孟宪君记忆里,家里最热闹的时候“还是从前”。1958年出生于大连一个音乐世家的孟宪君,因儿时患上小儿麻痹症而落下了左腿残疾,这让他很难找到一份“铁饭碗”。而从小接受音乐教育的孟宪君又“一门心思找一份和音乐有关的工作”,所以数次碰壁,最终才走进了北体大的校园。
上世纪80年代,美国掀起了健美操热,这股潮流跨海越洋来到中国后,催生了国内第一次正式的健美操大赛。而首次充当教练的孟宪君,正是在1987年举办的这届长城杯健美操邀请赛中带领北体大队拿了全国冠军,才奠定了他在健美操领域最初的地位。可在学校最早成立健美操队时,孟宪君的任务还只是伴奏。
“《Breakin'》”,孟宪君对美国电影《霹雳舞》的英文名称脱口而出,这部在上世纪80年代震撼一代中国年轻人的电影,拉近了孟宪君和学生间的距离。刚成立的北体大健美操队,因单薄的教师力量而没有生机,20多岁的孟宪君常在课后和同学一起讨电影中的太空步、WAVE(舞蹈动作),从而给予技术动作很多新潮的建议,结果意外收获学生的信任,成为音乐指导兼教练。
“那时候有断断续续的影像资料,觉得很好玩。”国内的健美操理论,最早依靠影像资料获得,“当时很多健美操界的前辈,都是拿着美国的录像带一点点看着学的,竞赛规程也是这么写出来的。”而健美操后来的多次变革,都与孟宪君的特立独行有关,这个戴着贝雷帽、挂着耳环的年轻人在上世纪80年代把迪斯科的元素加入到健美操中,又在上世纪90年代为街舞“正名”。
张扬而自我,街舞曾一度因影响了一代年轻人背于传统的价值观,而被当时的社会舆论消极对待,但较早接触西方嘻哈文化的孟宪君却发现了街舞对人身体协调性等方面的积极作用,从而着力推广“健康街舞”,甚至把这样的舞蹈推上了中央电视台体育频道,“我可能是在大众传媒上传播街舞的第一人吧。”孟宪君的口吻却读不出骄傲的情绪,“当时的学生和我差不多大,很多都是一起玩一起闹时得到的启发。”
因家里有电视,孟宪君那个狭窄的一居室常常挤满“兄弟姐妹一般”的学生,“像俱乐部”,孟宪君记忆中的那段岁月充满大家为梦想并肩前行的热血,也不乏为去外地参赛而四处筹钱“傻而单纯”的片段。
“大约1992年,队伍没钱出去参加全国锦标赛,社会上兴起赞助,我们决定试试。”到学校开了一封介绍信,孟宪君叫上“恰好没课”的赵文卓去到中关村挨个儿敲每家公司的门,“那时候中关村虽然公司多,但不发达,不是现在的样子,路很窄,两层的小楼上全是小公司。”后来,拉赞助的范围又超出了中关村。赵文卓记得,最终二人努力的成果是可口可乐赞助的饮料和一家公司赞助的比赛服。
20多年过去后,学生的境遇改变了不少,但老师孟宪君依然在为比赛经费发愁。“我们出去比赛一走20多个人,稍去远一点,都是一笔很高的费用。”作为国内健美操界的老人儿,孟宪君至今没有带队出国参赛的经历,“让学生去到国际平台上较量”也是孟宪君站上舞台的原因。即便孟宪君的队伍成绩优异,但“北京的,外地距离比较近的,赛事提供经费的”依然是他选择比赛必须遵守的“原则”。但好在,无论什么时候,学生都是孟宪君最坚强的后盾。
“停停停,动作再舒展一点。”晚上8点多,孟宪君站在北体大南体操馆,一只手扶着桌子,左腿有些吃力地撑地,右腿向后抬高划出一道弧线,抬头、挺胸,气势十足。身旁的几个女生频频点头,其中一个笑着说:“孟老师,我们做不到那么标准,是因为没穿您那样的小皮裤。”孟宪君低头看看绑腿的皮裤,瞥了一眼起哄的学生,含着笑没说话,当舞蹈室里重新响起他精心遴选的节奏感强烈的音乐,他却说:“其实我喜欢抒情音乐,但项目特点没办法,(这种节奏)有时候也挺烦的。”
本报北京12月13日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