婴儿社交

    大城市一向示人以冷漠，但自从有了小孩，我开始感受到包裹在冷漠下的热络。

    我住的这栋楼人口很多，差不多两年时间，几乎没有任何邻居和我们打招呼，当然，我们也是如此对人。在电梯里最为尴尬，如果不愿意默默盯着对方，低头看手机倒是不错的选择。出现这种情况，一方面每个人都忙忙碌碌，行色匆匆，好不容易休息下来，都愿意在家里宅着，默默修复一周以来工作为身心带来的创伤，同时，也为下一周的奔波积蓄正能量。但有了小孩，推她出去到楼下花园转转，差不多成了每天的必修课。从此，以往熟视无睹的社区妈妈团，开始介入我们的生活。

    一、二、三、四……我妈告诉我，楼里差不多有一百多个小朋友，着实令人吃惊。大人彼此素不相识，但小孩子是最好的沟通媒介、一切话题的基础。当一部童车推入电梯，恰好又碰到另一个抱小孩的家长，想要沉默几乎是不可能的。“哇，你家小朋友好大个儿呀，几个月了？”一场热络的对话就此展开，当晚上再次在楼下花园遇见的时候，两家就熟悉得跟久别重逢的亲人似的。

    我只能说，现在的小朋友，小名也颇有风格：西瓜、冬枣、土豆、苹果、皮蛋，听起来整楼的农产品加土特产，属于新一代的取贱名好养活。出于礼貌，家长之间是不问姓名的，彼此以小孩名号相称，“哎哟，西瓜妈妈来了，快坐，快坐。”大人们叫得如此一本正经，如果换上戏服的话，就真是在拍儿童剧了。因为我家女儿块头奇大，我妈妈也顶着花生奶奶的名号，傲然于整栋楼的婴儿社交圈，受到其他妈妈和奶奶们的艳羡。

    全家就我推小孩的次数最少，但多少得尽点爸爸的本分。某一个月黑风高夜，极度恐惧社交的我，鬼鬼祟祟推着小花生去花园，但见灯火通明，20多辆童车汇集一处，家长们或坐或立，交换育儿经验和最新八卦，真是好不热闹啊。“哇，小花生来了！”好多家长径直跟我童车里的女儿打招呼。小花生似乎要教一下爸爸怎么做人，铆足了劲，“啊”了一声，算是对众人的回应。这一声中气十足，显然是营养充分、发育健康的表现，于是又受到广大妈妈们的赞叹。也因着女儿，我认识了皮蛋、西瓜的家长。皮蛋妈妈到我们家吃过饭，我还经常蹭皮蛋爸爸的车上班。邻居不再是路人，我女儿居功至伟。

    另一方面，因为有了小孩，我身上成熟、稳重、可靠的父亲气质得以凸显。经常抱着花生，遭到未婚女性的围观，眼神好不热辣。身为男性，上一次被这么围观，还是身为婴儿的时候——这效果，比牵条狗出去厉害多了。

    其实，在婚前，我抱着坚决不生小孩的想法。有了小孩之后，我不能说之前的想法不对，但必须承认，孩子对我的改变还是很大的。我的内心变得柔软，周围的人也易于沟通，继而觉得，整个世界，也开始好打交道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