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日前,“2015首都十大杰出青年医生”评选结果揭晓,10位在临床、科研方面取得卓越成就并获得良好患者评价的青年医生获奖。在医患关系紧张的大背景下,仅从5月28日到6月7日,短短十几天,就连续发生9起伤医事件,多名医护人员受伤害。因此,举办这样一次评选不仅是对医生群体的认可与表彰,也是在传递一种正能量。
这些患者们选出的好医生,是如何与患者打交道的,他们又如何看待当下的医患关系,如何为改进医患关系传递正能量?为此,中国青年报记者采访了多位获奖青年医生。
小小的冰棍儿让陈煜走上了杏林之路。那是父亲的一个病人送给他吃的。这个病人是个老奶奶,阑尾炎化脓,非常危险。父亲救了她。老奶奶是卖冰棍儿的,就总送陈煜吃。这让陈煜第一次感到医生的骄傲。他知道,冰棍儿虽然是凉的,可老奶奶感激的心却是热的。
如今,尽管执业环境已远比父亲当年复杂,可是,已是佑安医院人工肝中心主任的陈煜仍是坚守这个岗位。“无论如何,我还是想给患者做点事儿。”他说,医生这个职业挺特殊的,不仅责任重大,关乎人的生死,而且当治好一个病人,那种美好无以言表,尤其是患者也认同的时候。
这其实是很多青年医生的心声。
“有时候感觉在扮演上帝的角色”
侯晓彤,安贞医院心外重症中心主任,国内最早开展ECMO的专家之一。ECMO是体外膜肺氧合的英文简称,代表一个国家的危重症急救水平。他说,每每遇到濒死的患者,自己脑海里总会出现一个画面:病人魂灵就飘在他身体上空,如果医生觉得生还希望渺茫,选择放弃治疗的话,患者的魂灵也会身无所依,惘然飘走;而如果医生说“试试吧”,魂灵很可能就会慢慢回到病人体内。
“你说,这个责任能不大吗!”侯晓彤说,有时候感觉在扮演上帝的角色。
2010年12月26日下午4点,一个30岁的女性被送到安贞医院抢救中心。四个月前,她刚刚当了妈妈,却不幸遭遇急性心肌梗死。侯晓彤回忆,彼时抢救室床位全满,她就静静地躺在平车上。情况已十分危急,正常人可达60%的射血分数指标,患者只有5%。这意味着吸进去100%的血,心脏只能再射出5%,基本已算停跳。
救还是不救?这是个问题。因为病人病情非常危机,已经不能推进手术室完成操作,而急诊室已经摆得满满的,这样难免会有感染的风险。另外,在急诊没有ECMO的收费系统。
侯晓彤的回答是救!“这个时候我们什么都不要想,病人的生存是第一位的,只要家属积极,任何冒险都是值得的,困难,我们后续都会解决”。他说。
7天后,患者活了。直到现在,这位患者一直与侯晓彤的团队保持着联系,与自己的救命恩人分享家人、孩子的照片和她死里逃生后的喜怒哀乐。
协和整形外科副主任医师龙笑也感到医生肩上的担子很重很重。她说,“相比国外,中国人的家庭观念都特别强,医生救治一个患者的时候,其实背后是在帮助一个家庭,甚至是几个家庭。”
一位30多岁农村已婚男青年,因开拖拉机时不慎翻车,导致小腿粉碎性骨折、骨缺损,后期又合并了骨髓炎,而患者自身还有系统性红斑狼疮。走了几家医院,患者得到的答案都是——截肢。“大夫,求求你无论如何,也要保住我的腿,因为如果没有了腿,我这个家就散了。”这是患者见到龙笑后说的第一句话。
龙笑没有把握能否保住他的腿,于是也不敢轻言许诺。然而,在治疗过程中,她一直积极邀请其他学科会诊,请免疫科为患者调整了红斑狼疮的治疗方案,请感染科有效控制了感染,再经过骨科、整形外科前后四次手术,最终保住了患者的腿,也保住了他的家。
很多时候,患者将协和当成治病的最后一站。龙笑说,她经常遇到患者卖房子卖地来协和,说“我这辈子估计就能来北京这一次了,协和要是都治不了,估计我这病就真没治了”。这是多么重的托付啊!
做医生一大收获就是总有感动
医生是辛苦的,可是却又是值得的。这一点北京大学泌尿外科研究所副所长张骞深有感受。这名外科大夫在一封给患者的信中写道:《科学美国人》杂志曾经调查过人们感到幸福感的时刻,其中最幸福的时刻是“母亲抱着自己刚出生的孩子洗澡的时刻”,而“外科医生刚成功完成一台高难度手术的时刻”与之并列排第一位。
张骞向记者描述了他的幸福时刻:
一位15岁男孩的肾脏长了2厘米的肿瘤,且肿瘤埋在肾实质的深处并向肾盂内突出。孩子的家长跑遍了当地医院大医院,医生们都建议采取肾脏根治术。可是,家长都不甘心让这么小的孩子失去一个肾脏。在不懈的寻医途中遇到了张骞。张骞充分评估了患者的病情,认为可以通过术中超声定位明确肿瘤位置并行肾部分切除术。虽然手术难度很大,但是对于一个花季少年来说,为他保留一个肾脏就等于给他一份完整、一份希望,为此即使承担再大风险也是值得的。最终手术很顺利,张骞给患者完整的切除了肿瘤并保留了肾脏,少年很快得以出院。
“当你看到患者在你手里恢复健康,甚至起死回生,这种感觉,你不当医生是体会不到的!”张骞说,他有一个信条:人有很多种生活方式,如果能给他人带来生的希望,自己的人生也就有意义了。医生这个职业是最恰切不过的诠释。
当然,幸福不仅属于外科医生。解放军总医院急诊科副主任陈威虽然对当前的医患关系颇多忧虑,可是医生的那份成就感也是盖不住的。他说,有个病人,在解放军总医院住了两个月了,医生跟病人家属说,看你70多岁的人了,还老在这陪床,对身体多不好。病人家属说,你们医生比我还累呢,我这没事。“有的时候其实就是一句话的事,让你特别暖心。”
龙笑则认为,做医生一大收获就是总有感动。有一次,一个年轻的姑娘在看了治疗方案后说,“龙大夫,您选择了一个最费事、对我最好又不增加我费用的办法,谢谢您!”这位姑娘在来院之前,已经在网上做了功课,对各种治疗方法有了深入的了解。
“患者懂我啊!尊重我的劳动。这比什么都重要!”龙笑说。
由于肝病多是慢性病,因此,陈煜的很多病人都是“回头病人”,有的病人甚至跟了他十年。“这些病人真跟亲人朋友似的。他也知道你对他好,为他付出,替他承担风险。如果我有什么问题,他也会特别关心。这对于一个医生来说很美好!”
最怕的就是病人及家属不理解
不过,医生们心中也不是没有痛。当前,医患关系紧张,出现了一些伤医事件,虽然相对于庞大的医疗量来说并不算多,可是伤害却很大很广。
中日友好医院内科重症监护室副主任詹庆元感到,患者对医生“好像不太信任”。任何的治疗措施都可能引发患者的质疑,任何的收费都被可能被想象成乱收费。这让医生非常不舒服。“尤其是当医生本是好意,想给患者做一些诊断性检查时,他不接受,还会问很多问题,甚至提出一些我们看起来不太合理的要求。这样的话,实际上也把医生压得不敢再往前进行积极处理。我个人觉得,吃亏的是病人,而不是医生。”
陈煜也有同感。他说,“我们不怕苦累,不怕危重病,最怕的就是病人及家属的不理解。因为医学还有很多未知领域,还有诸多的不确定性。”
张骞则分析了这种遗憾背后的原因:医疗水平严重不均衡,地区间乃至各个医院间差异很大;病人对医生不了解,求治缺乏针对性,更多依赖熟人介绍,而对于医生是否真是该领域中专家,并不十分了解;社会的负面信息太多,有的病人担心医生给自己开药是不是有“回扣”;还有的患者担心教学医院的年轻医生是不是在拿他练手……
为了重建信任,张骞把眼光转向网络。“如果这个医生提供网上咨询或者电话咨询,事先通过咨询预约再去就诊,相信他之后的求医之路会平顺很多。网络带来的一个最大的好处是“透明、公开”,患者可以通过查看医生的网络问答以及网络评价,了解医生的医术和人品,从而建立起对医生最基本的信任和信赖。作为医生(相信每一个医生都和我一样)也绝不会辜负这一份已经建立起来的信任。”
他在好大夫在线上开通个人网站,尽量和患者互动。
龙笑则把希望寄托在医保政策的完善上。“尽管我知道老百姓的福利保障政策需要建立在经济发展的基础上,我们的政府还不十分富裕,但是我仍然希望财政能向医疗多倾斜一些。我真心地希望,当我们的病人与疾病作斗争的时候不需要时时为费用担忧。 ”龙笑说,在新闻里听到国务院关于大病医保的新政高兴得不得了。
她在为所有的患者高兴。
本报记者 董伟 史额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