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50岁的吴水根是贵州省黔东南苗族侗族自治州台江县施洞镇塘坝村人。塘坝村是一个银匠村,家家都有家传的手艺,吴家就是其中最著名的之一,第八代传人吴水根8岁学艺,20岁出师,如今顾客遍及全国乃至海外。
今年65岁的莫厌学是贵州省黔东南苗族侗族自治州雷山县丹江镇水电村排卡寨人,“排卡”在苗语中的意思是“斜坡上的芦笙村”。莫厌学从16岁起跟着父亲学习制作苗族芦笙,这门技艺到他已经传了四代。他做的芦笙不愁卖,今年的订单已经排到了国庆节。
“锦鸡美在羽毛,苗女美在银饰”,“芦笙一响,脚板发痒”。苗族银饰锻制技艺和芦笙制作技艺,2006年被列入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今年是贵州省黔东南苗族侗族自治州建州60周年,吴水根和莫厌学两位国家级非遗传承人也来到了北京民族文化宫,为观众现场表演银饰和芦笙的制作技艺。
在精致灿烂的银饰和通透酣畅的芦笙乐中,这两位传承人轻松自信,即便用数字说话,一年10多万元的收入在当地也绝不算低。“遗产”如何在现代生活中复活?旺盛的生命力从何而来?
传统技艺一般有“传男不传女,传内不传外”的老规矩,但莫厌学和吴水根,两个素不相识的工匠,却都在自己手中将这个规矩打破。
吴水根先把自己的女儿吴春秀培养成了第九代传人,也是村中第一个女银匠。后来索性开枝散叶,外人只要愿意来学,他就手把手教。不过一次最多只收3人,3年出师再招新人——因为家里地方小,人多了没地儿坐。从1993年开始收徒到现在,吴水根培养了13个徒弟,徒弟带徒弟的就更多了。“徒弟学成后自立门户,都会请我参加开业典礼。”吴水根一脸笑容。
也是从莫厌学开始,芦笙制作技艺“传女也传外”,但他最初收学生的原因有一些特别。“上世纪80年代初,刚刚改革开放,打工潮还未兴起,寨里很多年轻人无所事事,有的偷鸡摸狗,有的上山乱砍乱伐。我就说,愿意跟我学这个的,我免费教,一些人就来学了”。
最初只是为了维护村庄的秩序,但意外发生了。1997年,贵阳龙洞堡机场即将落成,为庆祝典礼,有人来寨子一下订购了7000多个芦笙。“装了一个大卡车!”莫厌学回忆,“全寨子做了20多天,一个芦笙卖15块钱,赚了10万多块钱,大家高兴啊,杀猪庆祝!”就这样,年轻人既有了事做,又赚到了钱。
吴水根和莫厌学一开始“破坏规矩”时,有人质疑:“你这么搞,教会了别人岂不是抢了自己的饭碗?”但事实证明,现代社会由于交通和资讯的便利,市场并不仅局限在一个村、一个镇,会这门手艺的人多了,反而有了做大做强的根基。
吴水根和几位同行2012年发起成立了施洞镇苗族银饰协会,制定统一的行业标准,杜绝不良竞争和假冒伪劣产品,目前协会成员已有60多户。
“做事情一定要讲诚信,搞坏了,最终坏的是我们自己。你接的订单太多完不成,就可以找别家帮忙,在顾客规定的时间内完成。反过来,别人也会找你帮忙。”吴水根说,“现在我的顾客有一半都是外地的,北京的占30%,都是口口相传的回头客,一个人买过后,他的亲戚朋友也会来。”
吴水根说:“现在我没什么困难,但对很多年轻人来说,银饰的成本较高,他们刚起步时没有启动资金,不能做很多样品供顾客挑选。希望政府能支持这些自力更生也传承技艺的年轻人,比如提供一些贷款。”
尽管收了那么多徒弟,但莫厌学自家的生意一点儿也没受影响。莫厌学有自己的哲学:“你会这门手艺,致富了;人家不会,穷,就来找你借钱。不借不好意思,借了他还不了;那不如教他也学会这门手艺,大家一起富。逢年过节,他们还争先恐后地请我去家里吃饭呢!”
莫厌学现在带了十几个徒弟,有来自自己寨子的,还有从四川、重庆、云南慕名而来的。制作芦笙一个月就能学会,但师父只能告诉徒弟一些硬性标准,出师后的路更长,要靠勤奋和灵感。“一片簧片几厘米长,我能告诉你,但一分钟振动多少次,就看你自己的了。”莫厌学说,“父亲说过,做满120个(芦笙)就能出师,但就算做一辈子,也不能做到最好。”
也许是因为这种不确定性,加上打工潮的兴起,现在跟着莫厌学学习做芦笙的年轻人没有最初那么多了。“年轻人学会了,但因为名气不够,卖不掉,而且在学习期间没收入,钱远不如打工来得快。”更让莫厌学担心的是:现在会吹芦笙的都是五六十岁以上的人,就算做芦笙的人还在传承,吹的人没了,这门艺术也就死了。
让莫厌学看到希望的是,现在贵州不少小学把芦笙当成了教学项目,孩子们从小学习吹奏芦笙,一个学校就要订几百支芦笙。“下一代人有希望。”莫厌学肯定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