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10年前的事情了,那天的天气已记不确切,只是每次想起总觉得是发生在昨天的滂沱大雨之中。那是我最不懂事的一次。我生气地将妈妈给我新买的裙子扔在床上,哭闹着:“我不要裙子,我要报补习班,我要学英语!”妈妈无奈的叹息被模糊在泪花里。
那时我11岁,刚刚学会走路的弟弟正依偎在妈妈的怀里,爸爸给住在楼房里的人送液化气去了——雨天会有更多的生意。我们一家人如同一枝蒲公英飘摇在一个陌生的城市里,依靠着爸爸一个月1000多元的工资勉强维持生计。一个月70元的补习费是爸爸两天的工资,全家人3天的口粮。
如今,木铎下,书声琅琅,我实现了妈妈的大学梦,继续走在追寻自己梦想的路上。风雨征途上,陪伴左右的是那些帮助与关爱以及无悔的青春奋斗。
小学时,经过一位熟识的阿姨的软磨硬泡,我终于得以以一个月35元不限课时的价格,在不同层次的英语补习班中度过一个个酷暑和寒冬的周末;热心的同学送来自己辅导班的内部资料,才有了我和妈妈自学奥数的凭依;幸得爱生如子的班主任垫付学费,我才在家庭经济捉襟见肘之时、“小升初”最后冲刺阶段,得以继续为梦想竭尽全力。多亏了这些雪中送炭的好心人,自贫寒家庭成长出的“苗子”,终成为了200位幸运儿之一考上了全市最好的初中。
初中时,那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我把课本落在了家里,妈妈坐了半个小时的公交车送到了学校,离开之际,我对着妈妈深深地鞠了一躬。我们心照不宣,我下定决心不再犯同样的错误,妈妈则做出了搬家的决定——每天一个小时的车程,孩子太过辛苦。不出两个月,我们便搬家了。此后只需10分钟步行我便可到达学校,成绩也随之大有改观,然而代价却是更高的房租和父母每天两个小时的工作单位与家之间的奔波。
初中升高中的时候,我考砸了,和本校高中部的录取分数线差了7分,成绩出来的时候我的世界全黑了。出于对初中本部学生的照顾,我得到了一个缴纳一些费用可破格录取的机会。对于没有积蓄的我们,那是一个不小的数字,是父母两人一年的净工资。那一天,妈妈把东拼西凑借来的钱数了一遍又一遍之后递给了我:“拿进去交了吧!”我把钱交出去的那一刻,泪水喷涌而出,内心无声地呼喊着:“我的爸爸妈妈,你们是我最爱的人,而我却做了最对不住你们的事。”
高中,我将一种“醒着的时候都在学习”的状态坚持了三年,成绩一直稳定在班级前五名。我是踩着爸爸妈妈的肩膀站到那个平台上的,怎能不努力?那些日子里,最想见到的是妈妈——这世上最亲我的人,最不想见的也是妈妈——每一丝皱纹,每一根白发里都是我心头深深的愧疚。
班主任孙老师注意到了这位刻苦但却沉默寡言的“独行侠”,了解情况以后,经常找我谈心,陪我走过那段令人窒息的压力下的时光;同时也默默地帮我申请了学校的多种奖助学金。那天,她把银行卡递到我手里,拍着我的肩膀说:“这是你用自己的成绩换来的。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你很努力也很优秀,将来一定有出息。”我怔怔的盯着卡片,时间被凝固,一股暖流从手心流向全身,眼前一片模糊,喉头梗住说不出话来。积压在心头一年多的压抑与内疚似乎在那个刹那轻松了许多——这笔钱可以帮爸妈偿还一些因我而欠下的债。那份资助所蕴含的关爱、鼓励与肯定就像阴雨连绵的日子里穿过乌云的一束久违的阳光,让我感受到了来自社会的温暖与支持,让我知道了我一直都不是一个人在奋斗。
2013年暑气未消的九月,妈妈和我背着行囊坐了一夜的火车来到了北京师范大学,稍作安顿,妈妈便要去赶晚上的火车回去——辽阔的北京找不到一张付得起的床位。临走前,妈妈嘱咐:“鑫,好好照顾自己,别不舍得吃,不要担心家里。”转身,微微掩面,消失在人海里。那是妈妈至今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来北京,从到达到离开不足24小时,一天两夜内休息不到3小时。爸爸妈妈,是你们带我离开村子,到达省会,而后送到首都;有一日,女儿定带你们游雪后故宫,赏深秋红叶,攀古道长城。
成群的乌鸦三度飞来又离去,周遭已不再有新鲜的风景,唯剩一个更加成熟的自己。三年的大学生活,我依旧保持着努力的习惯,成绩优异,连年获得“京师一等奖学金”;全面发展,担任学生干部,服务同学,获得“三好学生”“优秀学生干部”等多项荣誉称号;热心公益,趁周末陪伴和辅导来京务工的家庭的孩子们,为和我一样的他们带去温暖,以绵薄之力回报社会。忙碌的学习生活中,我仍坚持参加学校勤工助学,曾在学校档案馆、学部学生工作办公室担任学生助理,并兼职家教;寒暑假参加实习,在超市做促销,在辅导班担任助教。依靠自己的双手,决不让现在的自己成为家庭和社会的负担;期盼着更独立的自己,用行动延续那份沉甸甸的爱与青春奋斗。
唯爱与青春不可辜负,那些无私的关爱与帮助,感念于怀;那些无悔的岁月与奋斗,铭刻于心,无论多大风多大雨,他们是我永远的帆与舵。风华正茂,策马扬鞭!
(北京师范大学 李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