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雅典到里约

    当地时间8月20日晚10点15分，里约奥运会女排决赛在马拉卡纳体育馆拉开大幕，在全场近七成是华人观众的助威下，中国女排沉浸在五星红旗的海洋，尽享主场待遇。

    开场1小时37分钟后，惠若琪一记直线重扣，塞尔维亚17号波波维奇试图救起却失败，一瞬间，整个赛场如炸了锅一样沸腾起来——这是中国队拿下的最后一分，25∶23，总比分3∶1。时隔12年，中国女排再次成为奥运会冠军。

    主教练郎平在赛后说，此生夺冠的场面对她来说已经太熟悉，加上身体极度疲劳，那一刻，她已经“无法和队员们一起蹦啊跳啊”，她脑海里几次闪过了这样的念头：这是不是真的？

    现在这支中国女排，里约奥运会之前很少有人敢预测它能夺冠。3年前，当郎平走马上任时，那是一支已经沦落到二流队伍，短短3年时间，让它重新回到奥运之巅，这实在是有点天方夜谭。

    但这确实是真的。

    雅典的辉煌重现了，而从雅典到里约的这12年间，中国女排的苦难远远多过欢笑。

    巅峰之作

    2004、2008、2012、2016年，4届奥运会，中国女排的成功、失败，欢乐、泪水，本报记者都在现场见证过，也因此，当这次中国女排将士们拥抱在一起庆祝胜利时，记者特别能理解那种拨云见日的欣喜滋味。

    2004年8月28日晚，雅典和平与友谊体育馆，雅典奥运会女排决赛。那夜的雅典和平与友谊体育馆，虽然不像今天的马拉卡纳体育馆这样几乎被华人占领，但为中国女排加油的浩大助威声同样能让中国女排感受到主场的氛围。

    前两局中国女排均以两分惜败，28∶30和25∶27，当时现场很多中国记者和观众都觉得，前两局中国队输得很伤士气，后面的比赛，俄罗斯肯定会乘势拿下。

    但前两局的惜败，正说明了中国队与俄罗斯队的实力接近，而拿出背水一战气势的中国女排，士气不仅没有受挫，反倒更加高昂。从第三局开始，中国女排的战斗力直线上升，对比赛场面的控制甚至处于上风，而俄罗斯队，却在绝大多数时间里处于追赶中国队的状态，尽管双方的分数一直都咬得很紧，但当时主要依靠加莫娃一个进攻点的俄罗斯队，实际上并没有太多抑制中国队的办法。

    实力、斗志、毅力、信心，决定了中国女排当年有能力完成惊天大逆转，那也是以冯坤、赵蕊蕊、杨昊、周苏红、王丽娜、张越红、刘亚男为代表的“黄金一代”的巅峰之作。

    初现衰退

    雅典奥运会之后，随着“黄金一代”中的几名队员退役或丧失主力位置，中国女排进入了人才换代的阶段，魏秋月、王一梅、徐云丽等年轻队员开始逐渐被委以重任，但队伍的磨合和新人的成长都需要时间。

    2005年之后，中国女排在大赛中的成绩开始出现波动。中国女排的人才更替原本就应该是一个阵痛期，但面对外界持续高涨的期待，以及2008年北京奥运会上女排作为东道主唯一有望获得金牌的集体球类项目所承受的巨大压力，想赢怕输成为那一段时间中国女排主教练陈忠和经常提及的问题。

    但竞技体育比的就是硬碰硬的实力。2008年北京奥运会上，竭尽所能甚至是以超常代价换取超常发挥的中国女排，依然从小组赛开始连输古巴、美国、巴西，最终失去决赛资格。

    2008年8月21日晚，首都体育馆，当中国女排0∶3负于巴西无缘决赛之后，周苏红、冯坤、王一梅等队员红着眼圈离开赛场的情景至今仍留在记者的记忆里，而现场响起的一首《阳光总在风雨后》，原本是为了安慰女排队员们，最终却成了一枚催泪弹。实力的下滑、心态的不稳，都让中国女排失去了卫冕的机会。最终获得的铜牌对于中国女排来说已经是一个来之不易却又深感遗憾的成绩。

    但直到那个时候，国人和中国女排自身仍未看清女排已经到了需要放低姿态、从头开始的现实处境。

    三易主帅

    北京奥运会之后，执教8年的陈忠和从中国女排主教练岗位上卸任。国青队原主教练蔡斌接过了中国女排教鞭，中国女排帅位最为动荡的3年随之开始。

    此时的中国女排，仍然在役的“黄金一代”球员已经全部进入竞技生涯末期，伤病困扰着老队员们，而新人依然未能成熟。在这种人才青黄不接的状态下，中国女排的大赛成绩大幅下滑，其中最为震惊全国的一次失败来自2009年9月的女排亚锦赛，中国女排史无前例地输给了泰国队。

    中国女排在亚洲输给日本队、韩国队，竟然还输给了比我们的队员矮一头的泰国队，当时，舆论抨击的不仅是中国女排在技战术层面的问题，更重要的是，顽强拼搏的女排精神似乎也丢失了，这是国人最不能容忍的。于是，蔡斌“下课”，半年后，天津女排主教练王宝泉走马上任。

    让人大跌眼镜的是，王宝泉在任仅5个月后就以身体原因请辞，外界猜测王宝泉卸任的真正原因不是身体有恙，而是中国女排在队伍管理、发展规划等很多方面，都超出了王宝泉的可控范围。但一年内两换主教练的事情在中国女排历史上还从未出现过。中国女排主教练的职位至此也从一名教练实力与荣誉的体现变为国内教练人人避之不及的“烫手山芋”。

    此后，直到伦敦奥运会，中国排球协会被迫让中国女排的原助理教练俞觉敏担任主教练。帅位的连续更替，导致中国女排在伦敦奥运周期内几乎没有系统的发展战略规划。

    2012年8月7日上午，伦敦伯爵宫体育馆，伦敦奥运会女排四分之一决赛，中国女排与日本队打满5局，决胜局以16∶18惜败，总比分2∶3告负，无缘半决赛。魏秋月、惠若琪、徐云丽等主力队员都是哭着离开赛场的，在那样一场直到最后一刻才决出胜负的比赛中，队员们拼尽了全力。但作为自身技术特点和优势已经基本丧失的中国女排，止步于四分之一决赛。

    那是一次痛苦的回忆，不仅对中国女排的队员们如此，对国人也是如此。从2004年到2012年，8年时间，对女排有着特殊感情的国人开始接受一个现实，中国女排已跌入低谷，而复兴之路漫漫。

    郎平执教

    俞觉敏在2012年9月的亚洲杯女排赛结束后卸任中国女排主教练，他指挥的最后一场比赛是中国女排与泰国女排的亚洲杯决赛，中国女排以1∶3告负，此时，对于女排输给泰国队这件事，国人已经习以为常，再也不会像导致蔡斌下课的2009年那样引发舆论的惊涛骇浪。

    伦敦奥运会之后的中国女排，可谓病入膏肓，人才青黄不接、技术特点丧失、军心不稳、女排精神也早已不知所踪，当时已经回国3年的郎平，正率领恒大女排在国内排球联赛创造一个又一个奇迹，但在中国女排国家队层面，悲观的情绪却在蔓延。

    2013年4月，时任国家排球运动管理中心主任的潘志琛“三顾茅庐”，最终打动了郎平。在中国女排最艰难的时刻，唯有像郎平这样的大师级教练才有可能力挽狂澜，帮女排脱离苦海。

    郎平在是否出任中国女排主教练这件事上犹豫了很久。当2013年4月25日国家排球运动管理中心最终宣布郎平出任中国女排主教练时，国内的媒体、球迷都是喜出望外，这可能是中国女排在2009年之后最令人振奋的一个消息。

    国家排管中心在宣布郎平就任时也同时公布了郎平的执教任务，带领中国女排在2016年里约奥运会上夺取奖牌，这还引起了媒体的哗然，因为在不少媒体看来，当时已经跌至谷底的中国女排根本不可能在短短3年内回升到世界前三的水平，国家排管中心简直就是想成绩想疯了。

    当年9月，郎平带队参加的第一项重要国际比赛就是亚锦赛，结果仅获得第4名，有媒体报道“郎平也救不了中国女排”，更是对郎平要带中国女排拿奥运奖牌不抱信心。

    不过，郎平可不会轻易被外界影响。她一方面继续用“大国家队”战略，扩大考察范围，选拔和培养年轻队员，另一方面以融合各国所长的先进教学理念和母亲般的关怀带队，中国女排的实力和凝聚力都在逐渐回升。2014年世锦赛亚军、2015年世界杯夺冠，可以说，郎平给中国女排带来的是一年一个的惊喜。

    3年后，郎平兑现了一枚里约奥运奖牌的承诺，而且还是一枚沉甸甸的金牌。

    12年转瞬即逝，中国女排在其间主要经历的是痛苦和挫折，幸福来得很快很突然，但和雅典奥运夺冠时一样，这是水到渠成的结果。

    本报里约热内卢8月21日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