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没有红彤彤的帽子和白花花的胡子,也没有麋鹿和雪橇,但拉米·阿扎姆看起来还是像极了一个“圣诞老人”,在很多地方,他出现的时候总是背着一个巨大的墨绿色袋子,里面塞满了各种玩具。
叙利亚内战爆发至今的5年来,他曾经28次从芬兰前往叙利亚的阿勒颇,为那里的孩子们送去了两万多个玩具。即使在最近,当战火已经把阿勒颇轰得满是废墟,阿扎姆暂时已经无法进入市区,他仍然在周边区域继续派送玩具。
“孩子要做的就是玩耍,但是战争剥夺了他们的权利。整个世界都背叛了他们。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为他们保留一点童年。”接受媒体采访时阿扎姆说。
没有麋鹿和雪橇,“圣诞老人”的路途并不轻松,尤其当目的地是战场的时候。两年前,由于战争激化,叙利亚边境被封锁,阿扎姆不得不选择非法越境。他穿越的卡斯特罗路被称为“死亡之路”,开车太过危险,只能选择徒步。在这条大批难民出逃的路上,人们总能看到他扛着巨大的袋子,缓慢而坚定地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沿路的商店和旅馆大多已经停止营业,两旁只剩下低矮的灌木丛和灰黄的草地。“整个城市就像一座墓地。”阿扎姆把双肩包背在胸前,双手扶着肩头巨大的礼物袋,头顶不时传来战斗机的轰鸣声,爆炸有时就发生在身边。13公里的路程,他要走超过12个小时,经常弄得满身泥水,甚至在一次袭击中受伤,脑袋和手臂都缠上了绷带。
在成为“圣诞老人”之前,40岁的阿扎姆是一名普通的水下建筑公司员工,以及6个孩子的父亲。他出生于阿勒颇,并在那里度过了童年。在他的印象中,家乡是个安静而美丽的城市。然而5年前再一次回去的时候,看到这里满是废墟,“家”就是一座座帐篷,他哭了。
对于那里的孩子们来说,“童年”显得陌生而遥远。他们“没法上学,没法洗澡,没法得到温暖”,很多孩子已经失去了亲人,只能在冬天穿着拖鞋,不断躲避着爆炸和子弹。
“他们已经被整个世界遗忘了。”
这个阿勒颇人感到前所未有的责任和使命。起初,玩具并不在“圣诞老人”的礼物清单上。他原本只想带着自己的5000美元,运送一些食物和药品。他想,那应该是难民最需要的东西。但在第一次出发前,3岁的女儿硬要他带上自己的玩具,“爸爸,你去看望那里的孩子,可不能空着手哦。”然后噔噔噔跑回房间,拖出一个装满玩具的袋子。家里其他的孩子也纷纷开始拿出自己多余的玩具。最后,阿扎姆的行李中总共多出了25只泰迪熊和36个芭比娃娃。
让他没想到的是,这些旧玩具要比任何东西,更能治愈孩子们的伤口。
食物和药品并未让孩子们有强烈的反应,但是当看到玩具时,他们突然睁大了眼睛,好奇地抚摸着袋子里五颜六色的绒毛,小脸上露出了久违的兴奋和笑容。不断有孩子从四面八方涌过来,甚至一度引起混乱。
那一刻阿扎姆意识到,他们在乎的并不是食物和钱,而只是“一把满满的糖果和一个玩具”。那些东西就像是通往甜蜜梦境的入口,在梦中,世界是安全而无忧无虑的。
在那之后,他每一次前往叙利亚,都会背上一大袋玩具,从最初的60个变成了800个,从30公斤增加到80公斤。他创立了公益组织“芬兰-叙利亚共同体”,开始在全芬兰范围内筹集玩具,一个10多平方米的房间已经被玩具堆满。每次出发前,他都淹没在跳跳虎、加菲猫和史努比中,把它们一个个放到麻袋大小的真空压缩袋里,总共装了四五袋,再用墨绿色袋子套起来。因为怕压坏芭比娃娃,他还把它们小心翼翼地单独装到自己的双肩包里。
跟圣诞老人一样,唯一能宽慰阿扎姆的也只有孩子们的笑容。当孩子们簇拥在他身边,争相向他的袋子里探着毛茸茸的小脑袋,那是他最享受的时刻。“谁要这个粉色的?给你!”
他让笑容重新回到了6岁的米拉尔脸上。两年前,她曾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父亲被折磨致死,母亲被带走,再也没有回来。自那以后,米拉尔就很少说话,也很少笑了——除了看到“圣诞老人”和他的墨绿色袋子的时候。九月初,阿扎姆在第28次前往叙利亚之前,特别为米拉尔挑选了专属玩具:一匹紫色的毛绒小马。
阿扎姆自认为是个“固执”的人。冒着生命危险一次次返回遍地炮火的故乡,除了给孩子们带去玩具,他更希望自己能给他们脆弱的世界带来安全感,让他们感觉到的“不只是一个玩具,而是支持和陪伴”。
现在,阿扎姆已经通过他的公益组织资助了500名叙利亚孤儿,在不同地区的难民营建起了3所学校。他的下一个计划是筹建第4所。今年8月,他通过网络向社会公开发起筹款,在1个月内收到了7万欧元的捐款,不到3个月,就已经达到了预设的8万欧元目标,捐款的人们来自世界各地。在评论区,有人说他是“灯塔”,是“美丽的灵魂”。还有更多的人不停地问:“请问我要怎么寄玩具给你?”
5年来,他为叙利亚的孩子们一点点勾勒出快乐的模样,但炮火还是在不断地将这一切轰炸得七零八碎。他的公益组织并没有获得任何官方资助,所有的支撑都来自零零散散的陌生人的善意。
最近,芬兰一家媒体在对阿扎姆进行调查后指出,他并没有将全部的善款都用到孩子们身上,并且伪造了自己曾经受伤的情况。
阿扎姆坚定地否认了绝大多数质疑,但他承认,自己“或许有一点夸大”了一次受伤经历。“只是为了能够让这个地方得到多一点、再多一点关注。那里的人们过着世界上最悲惨的生活,是最需要帮助的人”。
阿扎姆习惯以“兄弟姐妹”称呼别人。当有人问起他是否会一直继续前往叙利亚时,他毫不犹豫地回答“是的兄弟,当然”。
“从2012年开始,我就决定要用自己的余生来做这件事了。作为一名叙利亚人,我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让同胞们重新站起来。没有人能阻止我。”在阿扎姆的想象中,当战争结束后,他会比现在更加忙碌。他要帮助故乡的人们重建家园,为孩子们重新盖起学校、医院、体育场。
“我要为他们找回曾经失落的一切。”
玄增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