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教学是一件压力感和幸福感并存的事情。学生的成长总是令老师觉得非常快慰。
比如上学期我开设的《数论专题》课程,有20多个学生上课,本科和研究生大概各占一半。这是一门有相当深度的课程,期末考试是开卷考试,我给了学生们几个问题,要求他们在24个小时内给出解答。答卷质量普遍很高,包括本科生的答卷,甚至有些超出我的预期。
北大数学科学学院集中了全国最好的学生,很多是各类数学竞赛的优胜者,有些学生甚至可以称的上是天赋异禀。在这里,传统上对学术感兴趣的优秀本科生都会以研究生的知识水平来要求自己,基本上所有的研究生课程都向本科生开放,这也是北大数学拔尖计划赖以成功的基础。
优秀的学生通常都很犀利、较真儿,有时在课堂上会指出我的错误,或者挑战我的观点。
曾经有一个学生,大一就选修了我的研究生课,在课堂上表现非常好,不光能跟上课堂的进度,甚至能指出我推导的失误。
虽然被当面质疑有时不是那么令人愉悦的体验,但我一直鼓励学生发表自己的不同意见,这既促进了学生的思辨精神与独立性,对自己也是很好的鞭策。现在这个学生在和我做本科生的科研,我介绍他阅读最前沿的文章。
中国有重视教育的传统,也积累了很多优秀的教育理念和教育方法。但值得反思的是,我们可能也存在一种重视眼和耳,而轻视嘴和手的倾向。这是一种比较形象化的说法,背后的意思是,在我们传统的教学中,重视学生的“输入”,学生作为被动地接收一方,用眼睛看,用耳朵听,而相对忽视了对他们“输出”能力的培养,也就是要求他们自己动手发现问题,解决问题,并且能够清晰地向他人描述问题,讲清楚解决问题的思路和方法。“输出”不仅是检验学习效果的终极途径,也是将我们的学习成果与他人、与客观世界连接起来的唯一通道。那些在学生时代就已经充分练习了“输出”的人,在开启自己的职业生涯时将更加顺利,更占有先机。
压力感不仅来自知识水平上的完善,更大程度还来自对“育人”效果的自我期待。学生们各有自己的特点和长处,在学业上处在不同的发展阶段,而他们自己对此并无清晰的认识。每当我新接触一些学生,我总要花一些时间跟他们谈话,或者找机会从旁观察,弄清楚他们的学业基础如何,思维方式是怎么样的,可能会对哪些方面的问题感兴趣,个人志向又在哪里,等等,然后才能加以适当的点拨,给予时时的匡扶和引导。
总体而言,是要坚持因材施教的理念。这个理念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对我自己就是不小的挑战,我不仅需要在学识上保持精进的状态,也要时时反省,对于学生的点拨和引导是否恰如其分?
我从2012年开始在北大教书,在教学方法上也经历过一番摸索,至今仍然在不断更新升级,争取与时俱进。教育需要的是慢功夫,要踏实,不能浮躁,用“与时俱进”这个词似乎不怎么恰当。但的确今天这个时代日新月异,发展变化太快,今天的学生与我学生时代相比已经有很多不一样,他们接收信息的渠道比我们那时候多很多,能够接触到的教育资源也更加丰富,不可避免的,他们的注意力也会比较分散。作为一名教师,怎么在给予学生选择权的时候,还要努力引导他们往“深”的方向前进,这对教师的教学方法是很大的挑战。
在我个人看来,教学不仅是教书,更重要的是育人,教师要有使命感,勇于承担起育人的责任,当你着眼于学生的长远成长,而不是眼前的几次卷面成绩时,我相信总能找到好的教学方法。
中国有尊师重教的传统,许多教师富于奉献精神,数十年在讲台上兢兢业业,鞠躬尽瘁,他们的精神也一直在勉力着我。不同的学校,不同的教育阶段,教师们面临的教学任务也都不同,但我认为,无论哪一阶段,或者是在哪里,在教书中时时记得育人的责任,这是身为老师分内应尽的义务,相比于单纯时间的投入,用心探索教学方法是更难也是更应当做的工作。
虽然我从事教育工作的时间还不长,但教学工作已经成为我生命中非常重要的一部分,既是我贡献于社会、实现人生价值的最重要途径,教学的经历也是我人生中最可宝贵的财富,其中包括自我的成长和完善。这是一条充满活力、富于艺术感的路,能够把我学到的知识传承下去,让更多的人去发现和感受数学之美。我希望能在这条路上一直走下去。
刘若川(北京大学博雅特聘教授,教龄7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