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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年07月19日 星期二
中青在线

好作家,远名利

本报记者 王波 《 中国青年报 》( 2011年07月19日   10 版)

    出席座谈会的孙晓玲(左)和铁凝

    作家从维熙把自己能想起来的上世纪50年代作家的名字,挨个敲进电脑,打算为他们排个队,然后从历史的角度严格筛选。

    结果他无奈地发现,电脑屏幕上只剩下两个名字——沈从文和孙犁。只有他们“从人格到道义,从文学到生活,都是非常完美的”。

    “此外有些作家也出了好多书,里面有一部分不能不说是政治产物,随着风气走,旗帜调转得很快。”7月12日,在三联书店举办的《布衣:我的父亲孙犁》出版座谈会上,作家出版社的这位前社长兼总编辑这样说道。

    《布衣:我的父亲孙犁》一书由孙犁的女儿孙晓玲著,书中是一系列她回忆父亲的文字,参加座谈会的则是中国作家协会主席铁凝等受过孙犁“恩泽”的文学后辈。他们大多念念不忘孙犁“特立独行的性格,自我放逐的生存方式,与热闹场绝缘的一意孤行”。

    上世纪50年代,孙犁作为天津代表,参加在北京召开的批判作家丁玲的大会。在会上,他以有病为由保持沉默。在当时的情势下,这无疑需要胆识和勇气。“父亲平时看起来胆子很小,但在风口浪尖时却不出卖良心,决不为保全自身,对朋友落井下石,有自己做人的准则。”孙晓玲写道。

    当年在延安时,毛泽东读了刊登在《解放日报》上的《荷花淀》后,在报纸边上写下,“这是一个有风格的作家”。解放后,人们才知道,除了作品“有风格”,在为人处世上,孙犁也有自己的风格。

    1949年,进了城的孙犁开始主编《天津日报》的《文艺周刊》。他亲自坐着报社的大马车,把困顿在半路上的妻子和一双儿女接到天津。这件事至今为不少与会者津津乐道。而当年孙犁到北京参加文联大会时,受到大会主席的特别表扬,因为孙犁进城后不与农村的妻子离婚,成为作家中的模范。

    后来,孙犁曾托《红旗谱》的作者梁斌等人为年近三十的孙晓玲介绍对象。有人介绍当时中央首长的亲戚,但孙犁听后没做考虑。只是告诉待嫁的女儿,他尤其不看重男方的经济实力,“穷不是缺点”。

    对于权力和名利,孙犁似乎一向敬而远之。

    孙晓玲回忆,好几次,北京文化界、戏剧界领导到天津,市里派车来接孙犁去见这些地位高、名声大的人,但孙犁都没去。时任天津市文教书记对孙犁说,“你这个人是当不了官的。”

    天津市作协和文联都曾给孙犁留有位置,但他哪儿也不去,一直在《天津日报》工作,前后经历了十几位总编。孙犁曾告诉老友、天津市文学工作者协会首任主席鲁藜,“我干不了这个(指天津市作协主席)。”

    感佩于孙犁甘于淡泊、不追逐官场和文场,天津书画名家王学仲曾在一副对联里写道:“孙犁著作懒为官”。作家莫言也曾感慨道:“中国只有一个孙犁。他既是一个大儒,又是一位‘大隐’。按照孙犁的革命资历,他如果稍能入世一点,早就是个大文官了;不,他后半生偏偏远离官场,恪守文人的清高与清贫。这是文坛上的一声绝响,让我们后来人高山仰止。”

    在孙犁的忘年交卫建民的记忆里,孙犁“不出席各种各样的会议,不参加名目繁多的活动,不接受各类媒体特别是电视台的采访。”

    1990年9月27日,77岁的孙犁特地写了一个“本室小启”,告诉前来的人们,自己“一、不接受采访;二、不接受摄影、录像;三、不谈小说改编”。老人还专门注明,“皆因身体关系,敬希谅察”。

    孙晓玲曾亲眼看到,外地电视台一群小伙子,扛着摄像机到了家门口,手里还拿着父亲朋友的介绍信,但父亲还是坚持将他们打发走了。

    “我女婿是搞摄影的,想给我拍些片子,我都不让,别人就更不行了。”老人这样告诉别人。

    1951年冬天,孙犁作为中国作家代表团成员去苏联访问,倒是带回来了很多照片。这些照片大都很小,他妻子看了半天后,对亲戚说,“人家照相都靠前站,他却总往后躲,找不着他。”

    这个早逝的女人不知道,后来在现实中,她的丈夫其实也如此。孙犁曾写信给一位朋友“诉苦”——“陪着大人物坐在席上如坐针毡,实在难受,自己又不健谈,宛如呆鸡。”

    孙犁作品《铁木前传》的插图作者张德育记得,“文革”后,天津市委在干部俱乐部开会,与会者都是社会各界名人和局级以上领导干部。孙犁到会场后,直接坐在了一个角落里,和张德育坐在一起。市领导看到孙犁后,都过来问候,他们分好几拨儿来请孙犁到前排就坐,但孙犁执意坐在原处。

    在家里,女儿曾问他:“《荷花淀》是怎么写出来的呀?”

    孙犁只是淡然回答:“那时候延安刚刚整完风,人们还不怎么写。再有,那个地方风沙很大,见不到这些东西(指淀水荷塘),所以就感觉好。”

    在别人看来,通过《白洋淀》等作品,孙犁在革命现实主义创作道路上留下了一段不寻常的足迹,孙犁自己却轻描淡写。女儿孙晓玲则留意到,父亲脸上当时看上去,就像一个受了表扬有些腼腆和不好意思的孩子。

    不仅如此,他还告诉女儿,自己不同意“南有谁谁,北有谁谁”这种说法,也不愿意拿自己跟别人比,因为“没有可比性”。他更不同意别人说他是“荷花淀派”创始人。

    对送上门的荣誉,他拒不接受。他经常收到一些入选各种“名人录”、“名人大辞典”的来函登记表,但从不予理会。晚年,很多人找他当顾问和名誉顾问,他则能推就推,只是在诗里自嘲,“小技雕虫似笛鸣,惭愧大锣大鼓声”。

    有位青年作家则写诗形容这位文学前辈,“羞煞俗世营营辈,自榜大家自封王”。

    孙犁自喻为自织罗网的蜘蛛,“面壁南窗,展吐余丝”,并在晚年自作的《无题》诗里写道:“不自修饰不自哀,不信人间有蓬莱。冷暖阴晴随日过,此生只待化尘埃。”

    然而,这并不意味他只躺在自己罗织的那个小天地里,躲避世间风雨。

    1954年,由两个“小人物”引发了全国开展对俞平伯《红楼梦研究》的批判。眼看学术问题向政治斗争演变,在与张德育聊到这一问题时,一直慢声细语的孙犁猛地一挥手,大声吼道:“打不倒!”

    2009年,当孙晓玲拜访张德育时,老人还清楚地记得55年前孙犁“带着气愤的吼喊和猛挥胳膊的动作”。张德育告诉晚辈孙晓玲,“那个时候说这样的话是犯忌讳的,一般人回避尚且不及,只有有良心和良知的人才敢说出来!”

    在一些研究者看来,孙犁的愤怒一方面来自他对《红楼梦》的热爱,另一方面来自他对文学“艺术性”的深刻理解及实践。作家汪曾祺生前曾说,孙犁是少数几个懂得文学“艺术性”的作家中的一个。

    孙犁生前也曾向一位同仁感慨,当文学上强调政治标准时,自己的作品“就不行了”,有时强调艺术,“情况就好一点”。

    “一个人,应该有点卓然而立的精神。”诗人臧克家生前曾有这样的论断,他认为敢于抨击文坛不正之风的孙犁“就具有这种卓然而立的精神”。他曾当面告诉孙犁,“你是敢于直抒胸臆,顾忌较少的,这一点你走得比我还远一点。”

    然而这种卓然而立,也经常让孙犁处于被批判的边缘。

    “我们的一生,这样短暂,却充满了风雨、冰雹、雷电,经历了哀伤、凄楚、挣扎,看到了那么多的卑鄙、无耻和丑恶,这是一场无可奈何的人生大梦,它的觉醒,常常在瞑目临终之时。”孙犁在为老友邹明所写的文章《记邹明》里这样写道。

    饱经风霜的孙犁,晚年有不少时间躺在病床上,但这并不影响他连续两届被推举为中国作家协会名誉副主席。在女儿看来,这是党和人民给予一位布衣作家的崇高荣誉。

    一生“懒为官”的孙犁,此时已躺在病床上昏昏沉沉。能得到这样的荣誉,他的儿女们最高兴,毕竟这些荣誉对孙犁的治疗有帮助。不仅市长派人送来了鲜花,2001年8月,医院告诉孙犁,他在这里“按副市级待遇了”。

    这些待遇,最终未能挽留住这位“耿直,讲真话,有文采”的作家。孙犁在2002年7月11日离世。在快要去世前,他告诉女儿,“我写文章得罪了不少人,又不去参加朋友的追悼会,我死了以后来的人不会多,到时候你们不要难过。”

    这也是作家孙犁生前的最后一个错误判断。因为他去世后,不仅参加追悼会的人多,悼念文章也很多,而且持续有人写。在他去世9年后,得知孙晓玲要出《布衣:我的父亲孙犁》一书,贾平凹二话没说,欣然提笔题写书名。

    “孙犁很纯粹,不是受风风雨雨影响,东摇西晃跳摇摆舞的作家。”78岁的从维熙说,从这个角度来看,那个年代的作家只有孙犁和沈从文能在历史里遥相呼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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