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食主义

    做饭这门手艺，在我手上算是失传了。我父母不知道怎么想的，从小就没培养后代这门最重要的技巧。他们大概认为优秀的女儿长到成年，肯定出得起钱雇厨师。可惜现在成年快十年了，雇厨师依然是不切实际的天方夜谭。有时候在家做点简单的饭菜，几乎要耗去一下午的光阴。我有个邻居更甚，她活了30多岁，连煤气都不会开。厨房这片区域对她来说，等同于生命的禁区，仿佛她一走进去，就能引起一场煤气爆炸。

    不过无所谓，现代人的厨房早就延伸出去，演变成无数的大小餐馆，每一个都笑脸相迎欢迎你去填饱肚子。只是外食看似简单，也充满无数的技巧和窍门。这么说吧，最近一个月来，频频出门吃饭，竟然从没有一次心满意足过。让人感觉糟糕的并非食物，而是得到食物的过程。

    餐馆也开始三权分立，分化出三种不同的门派。

    最有派的一种，叫预订主义。某日你在一个犄角旮旯的地方，巧遇一座隐在花丛的餐厅，兴致勃勃推开大门，服务员笑脸相迎。你问：有位吗？她笑眯眯地给你一记必杀招：对不起小姐，我们这里只接受预订。于是你开始再三打量这个餐厅，心生悬疑：什么高级地方？怎么跟董事长办公室一样，没有预约概不接见。而预约通常都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北京三里屯一间毫不起眼的日本料理店，告诉你：一个月后的某天某点，我们有一个两人位。你脑海中划过一道闪电：一个月后！一个人连明天会发生什么都不能预见，却要执著地守候一场一个月后的约会。预订主义让简单的吃喝瞬间上升好几个层次。一个月前你跟暧昧的男朋友兴致勃勃说好要赴这次约会，到时他没准儿已经成为别人的夫君。

    比预订常见得多的，自然是等位。当我从北京回上海时，每次贸然闯进商场的五楼餐饮区，都能看到餐馆外无数人或坐或立。一开始总要惊呼：天哪，这么多人！每当一间餐厅火爆时，外面常有百人长队，这些习惯于等位的都市人，通常都默默无闻地等待着，好像他们早已习惯吃饭必须等位这件事。当南京西路上开了一家外婆家，有朋友曾经早上10点半翘班去等位，直等两小时后同事们鱼贯而来。等位的餐厅为了公平起见，通常不提供预订，它只想叫你明白，为了吃到这顿美味，你必须等待，这是城市丛林法则之一，不容置疑不容辩驳。

    而比起以上两种，最让人受不了的，则是占座主义。在一些火爆的小吃店，店主从不提供等位这回事，你买了一两生煎，需要到处自己找位置。在一间10平方米的小店里，满满当当塞着几十个人。这时候如何能占到一个座，常常能成为贫民的艺术。有些人会开口问，你快吃完了吗？有些人眼尖手快，椅子上的屁股一离座，迅速就贴了上去。在这样的地方，我总能体会到一种深刻的挫败感，有时候站了10多分钟，都占不到座，只能失败地退出战场。这里面的学问，好比上海人所说，螺丝壳里做道场。倘若你有钱，这是一门不需要的学问，倘若你没有，这可能是最残酷的丛林搏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