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始终觉得,人需要电影院,就像是梦需要夜晚一样,总要有个地方,落脚我们的灵魂。哪怕在那束暧昧的光线下,发呆、遐想、睡觉。当灯光熄灭,宽大的银幕便开始上演又一场人生大戏。
我最怀念的,是读本科时去的电影院。当时的大学,坐落在一个小城里,小到只能容下一所大学,两家医院,三个超市,和几条跑着人力三轮车的小街。对着青石板路,你前脚刚过,后面便有人泼出洗脸水来。几处年代久远的历史遗迹,除了偶尔的几个游客,基本上被人遗忘。这几乎便是小城的全部。所以当我在入学后的第一个星期,发现了那家在不显眼处的电影院时,惊喜不已。
电影院的生意算不上好。每次去,都是稀稀拉拉的十几个人。但这对我来说倒是好事——我可以在灯光熄灭之后,偷偷溜到后排的包厢里去,舒舒服服地待上两个小时。如果心血来潮赶去看通宵,那最后两排的包厢绝对是最佳去处,甚至比宿舍的硬板床还要舒服。伴着港台片女星发嗲的痴怨和已经响起许久的邻座男人的呼噜声,我上下眼皮轻轻一合便入了梦乡。
常常是凌晨两三点左右,电影院会有人拿着手电筒挨个照过来,查包厢票。我早已掌握了查票人的规律,看他晃动着手电悉悉索索地走过来时,便一猫身,转到前排的“硬座”上去,等他的灯光远了再回来。
但这也只是淡季的待遇。倘若赶上周末,学校里恋爱的男女无处可去,全奔了过来。此时的电影院,像闹市,嗑瓜子的,嚼槟榔的,吃冰激凌的,趁着电影开场前10分钟谈情说爱的,谁家的小孩走丢了哭闹着找妈的,此起彼伏一一亮相。开演前的银幕,安静得可有可无。等到灯光倏然熄灭,下面喧闹的一群人终于像接到命令似的,集体噤了声。只有嗑瓜子的声音,还会无休止地继续下去。
等到电影散场,灯光陆续开启,你会看到,女生的脸上一片潮红,男生正在擦手心里的汗。木椅翻转,人渐渐走空,电影里的白日梦,不愿醒。
而今我来到北京,可以在更豪华的影院里看更多精美的大片。但昂贵的电影票,让这种享受只能成为偶尔的奢侈。
后来偶尔路过小城,那家电影院的门前,懒散的女人织着毛衣,阿猫阿狗跑来跑去。黑板上依然写着“两元一场学生半价通宵5元”。从隔音不好的放映厅里,正传出小马哥义薄云天的呼喊声。那一刻,我终于知道,我所怀念的东西,依然在流光溢彩中,安静地在角落里生长。
知道梦还温暖地安放在那里,就很好。
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