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时光以生命,而不是给生命以时光——帕斯卡
八岁之前,我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熊孩子,整天和玩伴在河北最贫瘠的大地上打滚。村西头几亩田都是我们家的,一眼瞧过去,麦子、胡麻、玉米一茬一茬的怎么都望不到边,母亲被淹没在一片片金黄的麦田里。她是个年轻漂亮的女人,那一刻却和所有趴在土里费劲收割的农妇一样灰不溜秋。暮色四合,她才拖着疲惫的身体把我牵回家,顺手从地里掰几根苞米作晚餐。我爸外出工作,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不过每当他回来亮出几张明晃晃的红票子放进小红柜里,我就知道,今年的学杂费又有着落了。
我喜欢学习,与其说喜欢,倒不如说不甘心。我父母对孩子的教育极其重视,纵使吃不上饭也要给我买一堆课外读物,注音版的“四大名著”、带插图的诗集童话,让同村孩子眼红不已。他们自小叮嘱我:好好学习才能考上大学,考上大学就等于出人头地。
不过,梦想于我毕竟太遥远。那时我的成绩堪称出色,接连跳级,比大孩子也不逊色。我爸爸终于意识到我需要一个更大的平台,那段时间他几乎天天翻看小红柜,抽烟也变得凶起来。一天,天蒙蒙亮时,我被从睡梦中叫醒,迷迷糊糊地坐上车,看着村子的轮廓渐行渐远,最后变成了一个小点。
后来我才知道,我爸把家里所有的地都卖了,我祖上一溜的农民,这相当于断了祖根。
再到后来,我考上了重点高中,因为写作业需要,家里置办了一台电脑。我的小弟弟呱呱坠地。我看到父母的背仿佛一瞬间被压弯了,可他们为了照顾我的学业,竟然卖掉了房子又陪我在高中附近租房。我突然感到了难以言喻的重量,即便再高的成绩再美妙的文字也无法承受。
高考拿到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刻,看着上面刺目的学费,我哑然,而后告诉他们我想直接工作。母亲抽泣着说就算卖鸡蛋捡破烂也要供我上学。
父亲掐灭烟头,“我再贷几万。”
不久,辅导员忽然给我们家打来电话:我是唯一一个没有交回执的学生。他问我们是不是有什么困难,我大致说了一下。他沉默良久,告诉我不必担心,国家政策中助学贷款一年6000元且无息,助学金也会有一定补助,如果我足够优秀,奖学金也非常丰厚。生活费他会向学校反映,绝不会让我上不起学。
一家人感动得不知所措,父母一遍遍叮嘱我:“穷也能做事情,不见得你比别人穷就帮不了别人,你要好好努力,要知道报恩。”
进入大学后,我像是有使不完的劲头。竞选班长、泡图书馆、做兼职、做志愿者,夜晚在舍友都已经进入甜甜的梦乡时,我还在下面忍着肆虐蚊虫,敲写文章赚取稿费。大一大二学年马不停蹄地奔跑,获得过“国家励志奖学金”,被评过“江苏省优秀学生干部”。而这么多年来,我的文字终于渐渐得到了认可,江苏省“我的青春故事文学之星”这个称号给予我无限荣光。
那些年扎根在土里的渴望终于破土而出,带着梦想和希望去远航。而在源源不断的爱与关怀中,我终得以不虚度时光。
中国药科大学 边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