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母亲节时,许多人以献花向母亲表达祝福。然而有一些母亲没有享受到节日的快乐。她们大多年龄在80岁以上,患有记忆力衰退、脑萎缩、老年痴呆等病症,行动不便或是卧床不起。这样的高龄母亲,在中国已经超过1000万人。子女无暇照顾,便把她们送进了医院。于是,老人每天面对的除了医生护士,便是和自己一样的老人。张大诺的到来是一个特例——他是一名临终关怀志愿者。
由中国青年出版社出版的《她们知道我来过》一书是中国首部高危老人深度关怀笔记。作者张大诺是一个幽默的演讲者,向读者们讲述了自己在10年间陆续关怀100多位老人的故事。老人的言行近乎孩子,有时无理而又有趣,现场不时爆发笑声,但笑过之后,更多的是对高危老人群体的思考。
张大诺给书中的每个老人都取了一个代号,根据她们的特征,有“警惕奶奶”、“眼睛奶奶”、“电话奶奶”……每个称呼背后都有一段故事。
“警惕奶奶”是一名脑萎缩患者,一直以为现在还是“文革”时期,所以看人的目光总是充满警惕。她一看见张大诺就说:“这几天有来查户口的,你告诉他们,我是清白的。”“眼睛奶奶”的头脑非常清楚,但一直为视力和听力的退化而痛苦。和张大诺成为朋友后,她很多次对他说:“谁愿意和我说话啊,我又聋又瞎,谁会搭理咱啊!”她甚至因此拒绝晒太阳,“晒太阳对身体有好处,但我不想活那么久”。“电话奶奶”快90岁了,经常拿着一个电话本,走到医院前台的电话机前,站定,拿起电话,也不拨号,就对电话大声喊道:“闺女,我是你妈,你快来看我啊!”这时,躲在她身后的护士配合地大喊:“好,我现在在外面出差!过几天就去看你!”这样的场景,隔几天就上演一回。
还有“俄语奶奶”、“佛奶奶”、“电视奶奶”、“橘子奶奶”……张大诺陪着、哄着这些奶奶,让她们在生命的最后时光尽可能安详、快乐。
出生于1972年的张大诺是个“北漂”,一度觉得人生一片黯淡。一次机缘巧合,他到医院与老人们聊天,两个小时之后,当他再走出医院,突然觉得找到了自己的价值。用他自己的话讲,临终关怀“挽救了他行将萎顿的人生”。之后的许多日子里,往往天还没亮,他就从家出发,在北京西五环外的石景山坐上地铁,辗转近两个小时,到达东五环外通州附近的老年关怀医院,陪陪老人们,然后再赶去上班。张大诺还因此练就了一个本事,一上地铁,只要有座,就能睡着,闹哄哄的地铁声,是他最好的催眠曲。
老人对关怀的渴望出乎张大诺的意料。有一次,张大诺去看一个以为自己是英语老师的奶奶。她睡眼惺忪之际,看到来的是张大诺,突然伸手打了他一个耳光。张大诺愕然之余,奶奶竟然哭了,说:“你怎么才来看我?”她挣扎地爬起来,指着窗外的过街天桥:“天好的时候,我就盯着桥看,你每次都从那里过来。”张大诺呆住了。他第一次知道,即便是已经患脑萎缩的老人,也把他牢牢记在心里。“她们知道我来过”,就成为支持张大诺把志愿服务继续下去的力量。
在与高危老人的长期交流中,张大诺总结出了一套方法:“留心他(她)们的快乐,尊重他(她)们的逻辑,习惯于他(她)们的重复”……有一个奶奶每次对张大诺说话,内容一样、次序一样、语气一样。张大诺每次都认真倾听,就好像第一次听到。张大诺说:“或许这些内容是她一生唯一清晰的记忆,是一生的精华。”
张大诺在《她们知道我来过》自序中写道:“生命最后阶段的日子,对她们来说,注定会流失掉,而我记下这一切,似乎只为了让人明白,她们是有生命的,有生命,就该留下痕迹。”
书封上的一段话,或许是张大诺的事业注脚:“这些高龄老人,是世上的宝贝。因为她们就是我们自己,让我们看到活生生的自己的未来。”
本报记者 蒋肖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