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门外一阵纷乱,我就忍不住凑近猫眼向外张望,虽然看到的可能仅仅是戴红色头盔、穿红色工作服的人提着外卖盒子在结账。一墙之隔,如果不知道另一边住着什么人,总是心里惶惶。
快半年了,却从来没见到过左邻住着什么人,只知道他,或者是她养着一只小狗。每天回家路过,那小狗都会在门里象征性地吠叫几声,以示它的存在。它更确切的存在感,是走廊里弥漫着从门缝里渗透出来的浓郁狗味。
左邻是个开间,一直用来出租。最早的租户是个黑人老外,看起来有体面工作,不久就有个时尚的中国姑娘跟着住进来,丰腴,高而且白,更显得老外黑瘦。两人生活倒也安静,因为是开间,没有厨房,中国姑娘用电磁炉炒菜,就会敞开房门放油烟。嗯,菜炒得还蛮香。天气热的时候,他们也会敞开房门通风,并不管两人穿得多么简约。
一个周末的下午,走廊里突然爆发出女子的痛哭声。从猫眼看出去,中国姑娘穿着水红色的宽松睡衣站在走廊里,红拖鞋也踢到一边,赤着脚,正哭得声断气绝。那老外却不见人影,无声无息,仿佛不存在一般。不出一个月,女子穿着宽松的裙衫也挡不住隆起的腹部,孕态尽显,两人又相安无事地出入散步。也许不久就能看到漂亮的混血小婴儿了呢!当时我还这样想。结果,在一对严肃的中年夫妇来拜访过后,黑老外和女子很快搬走了。我猜,那对中年夫妇应该是女子的父母。
后来,左邻的住户走马灯似的换。
在一个漂亮女孩住进来后,安静的楼道忽然鲜活热闹起来。女孩有些丢三落四,我家的门禁常被她按响。从可视对讲看去,往往是她自己或者和闺蜜刚刚从超市买零食回来,忘记带门禁卡,请我帮她开一下楼门。还有一次我从外面回来,看到女孩光脚穿着拖鞋站在走廊里,那边开锁的师傅正在满头大汗地对付她家的门锁。我建议她在好朋友家留一把备用钥匙,她轻描淡写地应着,并不在意的样子。女孩常常在家开Party,欢笑声、音乐声经常通宵达旦。不开Party的日子,来送外卖的小伙子也好像总是恰巧赶上话痨的人,在门口唧唧歪歪。
漂亮姑娘搬走后,住进来的是两个洋小伙。两个小伙伴往往回家很晚,也没什么其他朋友往来,楼道又变得安静起来。夏天的傍晚,曾看到他们在楼下的长椅上一起看手机。偶尔在楼道遇见,其中一个洋小伙会微笑着用中文冲我大声说“你好”,说得字正腔圆。
春节后两个洋小伙就消失了。有一阵子,那屋子没人住,很快门缝里就插满了外卖的、修家电的、家政服务的,以及印着妹子照片和电话的小广告,还有物业催收取暖费、水费的通知单。直到那个养狗的人住进来。
相对于左邻,右邻稳定很多。
右邻是个一居室,房主是一对新婚的小两口。男的和朋友一起开个小公司,女的是普通白领。装修房子时我去参观过,一看就是踏踏实实过日子的人,薄荷绿的橱柜,马桶旁边特意钉了放书的架子,门口挂了一只足球造型的吊灯,为了房间通风,还特意装了一扇有栅栏窗的防盗门。在邻里老死不相往来的现状下,我们两家算是超级友好睦邻了,互相帮忙收个快递,做了酱菜、采摘了水果什么的也会互相送一点。
平平淡淡地过了两年,他们的女儿小米出生了,奶奶住了进来,客厅里搭了简易床。我还特意为看看宝宝去串了个门,两个月的小米居然朝着我笑出来。
小米不再夜哭了,小米会蹒跚走路了,小米会和爸爸踢球了,小米上幼儿园了。小米一直快快乐乐的,总是很开心的样子。每天傍晚,都会看到小米由家人带着在楼下玩。见到我,小米总会开心地大声说“阿姨好”。
右邻是不需要从猫眼窥视的。听到小米出门,我都会打开房门逗小米说话,问她要到哪里去。有这样一家邻居,很让人安心呢。我以为,我会看着小米长大。
可是忽然感觉好久没看到小米妈妈了。只有小米奶奶出出进进买菜,送小米上幼儿园的也总是爸爸。小米的幼儿园远在另一个街区,小米爸爸说那里比小区门口的幼儿园要便宜一些。
然而在出了一个长差回来后,忽然发现小米一家已经搬走了。甚至没能和小米说一声再见。
开始有中介带着客户来看房子,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人搬进来。
前天有幸见到了左邻的那只狗,送外卖的往门缝里递饭盒时,它跑了出来,是条棕色的京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