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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车窗上方“731”红色指示灯最后一次亮起，照着白光的车厢里，两排座位空空荡荡，正打扫的售票员抬起头，向窗外拍照的人笑了笑。这张照片那晚被上传至微博，配上“#731路撤线#”的话题说明。
在北京密密匝匝的公交网里，731路被视为一辆“神车”。一条44.32公里的斜线穿过北京城，能串起整整18所高校。
它是许多人的“面试专车”，穿着正装的年轻人会坐上731路汽车赶赴面试现场，捏着自我介绍念叨一路，再在回来的路上给朋友打电话吐一个半小时的槽；它也是那些“同在北京，又隔着一个北京”的学生情侣们眼中的“爱情联络线”，曾载着充话费送的自行车、万圣节的小南瓜和五道口的男孩子晃晃荡荡地去定福庄，也曾载着拿着菠萝包和牛奶预备路上吃的女孩子走走停停去五道口。
倚在办公桌前的王梦南是在刷朋友圈时看到了 “731撤线”的消息。10月26日，随着公交线路改造，731路被一分为二，调整为690路和549路。“731没有了，以后再不能从东北门坐731了。”这个刚从清华大学毕业没多久的小姑娘忍不住感慨，但她一下子就发现，“我再也不会从东北门坐车了。”
731路撤线的消息令许多仍然还在校园或已经不在校园的年轻人黯然神伤。它是许多大学生眼中的专属公车，有的人甚至把“帝都公交卡里95%的钱”都贡献给了它。许多温暖的故事与这条线路有关。一个毕业于中国传媒大学的女孩子知道路边有家周黑鸭，每次爸爸从外地过来，都会坐731路到学校，还会顺道给她带点鸭脖子。
另一个工作多年的毕业生则至今记得同学们组团坐车从东五环赶到西四环听讲座的日子。那时候的北京还没听说过雾霾，人们还在为大风天烦恼，这些心怀理想的年轻人或坐或站在车厢里，热火朝天地开一个“条件简陋的学术小沙龙”，有时候甚至不免“争得面红耳赤”。如今，一起听讲座的姑娘小伙，不少都变成了辣妈与奶爸。
除了理想，它也承载过许多人的爱情。正找工作的曾颖姝研究生期间的两份实习工作，都能坐上731路直达，最后一班731路晚上10点发车，到学校11点半，但男朋友总会骑着小电动车在路灯下等她。有一次下班赶上大暴雨回不去学校，载着男友的731路却一路趟着水开了过来，像划船一样过来找她。
但731路终究要被取消了，线路太长极易堵车是它荣休的原因。它来时总是慢得不像话，等上十几分钟很正常，一旦赶上拥堵，它便会在尾灯的海洋里走走停停，一条街也能开上半小时。
如今，就连它慢腾腾的节奏，也成了被用来回味的记忆。学生王一琳记得，从学校到亲戚家的路上总是堵车，她便只能捧着iPad看一集美剧，“但如果再有一次机会坐731路，可能会看看一路的风景。”一个名为“CY王二小”的账号则在知乎上写道：“731路啊，以前去女朋友学校就是骑自行车和731路在朝阳路上赛跑，每次都是我快，它没了，女朋友变媳妇了。”
“有点像我自己的学生时光，就是那种曾经数着过的苦日子，是再也回不去的好时光那种感觉。”731路停驶第6天的时候，正好是一个年轻人毕业100天的日子，她在朋友圈上这样写道。
像是某种隐喻，731路承载了许多人的爱情和理想，但终究要驶出他们的青春。一家都市报记录了一个名叫沈乔的女孩的故事，她已经毕业两年，每天都要从东五环外的一间出租房出发，挤着漫长的731路赶到东北三环的静安庄上班，这辆公交之于她不再意味着浪漫或有趣，斜靠在车窗旁，“最多的就是一种孤独感和失落感，总感觉在北京想找到属于自己的立足之地太难了。”
10月25日是731路行驶在北京的最后一天，许多人一上车就掏出手机拍照留念，拍刷卡机，拍路线表，拍车厢，有人自拍，也有人在下车后才想到应该留个念想，但“追了几步还是没追上”。
一个叫小罗的年轻人，曾坐着731路去中关村攒电脑，去国展参加招聘会，带从外地来的弟弟去清华参观校园。他也曾在从北三环到东五环的漫长线路上拥有一段局促却甜蜜的“北京异地恋”。如今，小罗已经与女友结束了四年的“异地”，开始谈婚论嫁，如果731路没有取消，他们本打算在十几二十年之后，再“沿着这条线看看那时北京城的样子”。
本报记者 陈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