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篇表扬稿,说有关部门查处农村村级干部的腐败现象,成绩显著。谁想标题党们拎出了一句话,刺激了各位脆弱的心灵——今年8月,湘西吉首市一名村干部因贪污公款被查,他理直气壮地反问:“我当村干部不就是为了捞两个吗,这怎么还违法了?”
与这句话相对应的是:“吃皇粮的人岂能再在农民身上揩油?”此话是湘西土家族苗族自治州州委常委、州纪委书记曹世凯说的。
这两段话是针锋相对的。能针锋相对是因为在同一水平上,讨论的问题是:领导干部(严格说,村干部不算领导,不是公务员,不吃皇粮)的身份和权力决定了他们的行事规则,村干部认为弄权肥己正常,纪委书记要使用制度限制村干部滥权。早年间,在这水平之上有一种高大上的说法:领导干部是为人民服务的,毫不利己专门利人。现在不大说了,与现实对不上茬儿。
现实是什么?大家一定都能猜到表扬稿的说法:腐败村干部是一小撮,是少部分人。少部分是多少?49%也是少部分,但是不是可以说,村干部的腐败是普遍现象?谁都没有数字,都在含糊着。
村干部的腐败,主要是侵占农村集体的资金、资产、资源等“三资”。表扬稿给出的一个例子是:截至目前,全湘西土家族苗族自治州共清理出农村集体资产总额34亿多元、资源43亿多元、资金11亿多元,及州、县市直各部门直接拨付到村资金28亿多元,比清理前登记在册和登记入账的“三资”多出近60亿元。
粗略说,表扬稿提出的116亿“三资”资金,不知是否与清理后多出的60亿资金同口径,如是,这一查,就查出超过一半的“三资”被村干部隐瞒了,而且还只是“截至目前”。
村务不公开,是村干部腐败的主要手段。一些村子会计、出纳不分家,账、钱、权由村支书一人掌管;有的集体资产流向村干部和他们的关系户,多数村民不知、不问、问不了。“比如村里的厂房租赁,有人托了关系,厂房就低价给他了,有的甚至租到了30年以后,吃掉了子孙饭。”浙江永嘉县溪口乡一位村干部说。
有人认为,中国村级选举表明了基层民主的问题,竞选的时候选人四处讨好村民,甚至贿选;当上村官后,村民却制约不了村官,法律规定村民大会有罢免村官,但往往不能实现,特别是如果村官有背景,比如身后有上级领导撑腰,而官官之间又有利益牵扯,村民罢免村官就更难了。
如果说这是问题,那其他非选举的干部产生机制就是成功的?村级选举的问题,更重要的是,中国的文化传承里没有选举和做官的规则意识。
特权是腐败的前戏,而特权却被朝野认为正常。甚至在1978年改革开放前也有特权,但大家却说那时官员和老百姓同甘共苦,没有特权。
那年月,在北京有3个专门向高级干部供应物品的机构,一是东华门大街34号,据说只有行政8级以上,也就是副部级以上的领导才能进去,那里的黄花鱼一斤0.46元,黑崩筋西瓜8分钱一斤。另一个是王府井百货大楼四楼“特需部”,因设在四楼的七号房间,“文革”中被称为“黑七号”。再一个是位于东华门大街25号的北京友谊商店,“外国时兴的,我们也有”,1973年友谊商店搬到建国门外。
其实,当年周边的居民都知道这些特供点,也羡慕嫉妒恨,但没觉得不正常。
村官以为捞钱天经地义,村民罢免权常受到行政权力的打压,民众对特权的宽容,是今日腐败的民心病源。
表扬稿留下了一个光明的尾巴——由于加强了监督和管理,村民对村干部的看法转变了。陕西高陵县湾子镇湾子村村民张大妈说:“以前村里广场上新增了健身器材,会有人怀疑村干部是不是多买了一些拉回自家去了。”吉首市马劲坳镇隘口村村支书张智文表示:“以前村里想干个什么事,群众不支持,总怀疑村干部要把钱往自己口袋里搁。”
如果村民一直都对村干部不放心,都不眨眼地盯着,才是对村干部,也是对自己的负责。
王安